《山河舆图志》被温颐之放在了枕边。 但那几页残卷,她没有再去看。 每一个字,都已经被她刻在了自己的脑子里。 “东宫詹事府,乙字库”。 这九个字,像九块烧红的烙铁一样,烙在了她温颐之的痛处。 很好。他景云珩给她的诱饵,她姑且吞下了。 但什么时候咬钩,怎么来咬,由她温颐之自己决定。 她需要拿到更多的消息,也需要走出这观澜苑。 机会来得比她预想的快。 下午,景云珩再次出现在院门口。 这次,他没带棋盘,倒也没带酒。 “换身不起眼的衣服。” 景云珩看着她,语气不容置疑,“跟孤出去一趟。” 温颐之微微一怔。 出去?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镣铐,挑了挑眉。 景云珩对身后的凌风示意了一下。 凌风上前,拿出一把特制的钥匙,蹲下身,利落地打开了那副束缚了温颐之多日的脚镣。 金属落地的声音极为清脆。 温颐之脚踝一轻,竟有些不习惯。 她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脚腕。 “怎么,舍不得?”景云珩也挑了挑眉。 温颐之没理他的调侃,只是问:“去哪里?” “市集。”景云珩转身向外走,“带你看看,你曾经效忠的这位太子殿下,治下的京城是何光景。” 这话意味深长。 温颐之很快换上了一套凌风准备的、普通百姓穿的灰色布衣,头发也用布条简单束起。 镜子里的人,褪去了“温先生”的疏离,只剩下清秀眉眼间的沉静。 她跟着景云珩,从王府侧门走出。 踏上外面街道的瞬间,喧嚣的人声、车马声、叫卖声扑面而来。 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景云珩没带太多随从,只有凌风和另外两个扮作家丁的护卫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本人也换了一身寻常的绸缎长衫,像是个家境殷实的公子哥。 他走得并不快,似乎在闲逛。 目光掠过街边的店铺、摊贩,偶尔在几个围着乞讨孩童的地方稍作停留。 温颐之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同样观察着四周。 京城依旧繁华。 但细看之下,衣衫褴褛的流民似乎比她记忆中多了些。 米铺前的价格牌子,数字也高得有些扎眼。 几个衙役打扮的人吆喝着驱赶占道的摊贩,动作粗鲁。 “看来太子殿下忙于权术,”景云珩的声音淡淡的,飘入她耳中,“对这民生疾苦,倒是疏于过问了。” 温颐之抿了抿唇,没接话。 她知道他在引导她的看法。 他们走到一处相对热闹的十字路口。这里人流如织,挑担的、叫卖的、逛街的,摩肩接踵。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个低着头、抱着包袱的汉子似乎被人群挤了一下,踉跄着直直朝景云珩撞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 那汉子在靠近景云珩的瞬间,眼底凶光毕露! 包袱散开,里面根本不是杂物,而是一把闪着幽蓝寒光的短刃!直刺景云珩心口! “王爷小心!”凌风的惊呼声和周围百姓的尖叫同时响起! 景云珩似乎早有防备,侧身闪避,同时手腕一翻,便要扣住那刺客的手腕。 然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温颐之眼角余光瞥到侧面人群中,另一道冷光闪过! 是弩箭!目标依旧是景云珩的后心! 前后夹击!配合默契,皆是死手! 景云珩腹背受敌! 电光火石之间,温颐之的脑子来不及任何思考。 身体先于意识动了。 她猛地向前一扑,不是扑向刺客,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在景云珩的侧后方! “嗤——” 弩箭贴着她的手臂擦过,带起一溜血珠,深深钉入他们身旁的货架上,箭尾剧颤! 而因为她这一撞,景云珩避开了心口要害,刺客的短刃只划破了他的衣袖。 凌风和护卫们已怒吼着冲上,与两名刺客及他们突然冒出的同伙战作一团。市集顿时大乱,百姓哭喊着四散奔逃。 景云珩站稳身形,第一时间反手扶住了因惯性差点摔倒的温颐之。 他的目光掠过她流血的手臂,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扫向眼前战成了一团的局面。 “留活口!”他厉声下令。 但那些刺客显然都是死士,见行动失败,就立刻咬碎了齿间的剧毒。 不过片刻,刺客便相继口吐黑血,倒地身亡。 凌风脸色难看地回来复命:“王爷,都死了。” 景云珩看着地上几具迅速僵硬的尸体,脸上覆盖着一层寒霜。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温颐之。 温颐之这时才感觉到手臂上火辣辣的疼,以及一阵后怕的虚脱。 她脱离他的搀扶,自己站直,用没受伤的手按住伤口,脸色有些发白。 “为什么?”景云珩盯着她,目光如炬,“为什么救孤?” 他记得清楚,刚才那种情况,她最好的选择是趁乱躲开,甚至……可以借刺客之手摆脱他。 温颐之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她的呼吸还有些急促,但眼神已经冷静下来。 为什么? 那一瞬间,她什么都没想。 或许是残卷带来的冲击太大,她不能让他这个唯一的线索源头死掉。 或许是她潜意识里知道,他若死了,太子下一个要清除的,就是她这个“叛徒”。 又或许……仅仅是身体的本能。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给出了一个最符合她当下立场的答案: “我不知道。” 这是实话。 景云珩看了她片刻,没有再追问。 “先回府。”他脱下自己的外袍,不由分说地披在她肩上,遮住了她手臂的血迹和略显狼狈的衣着。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袍子上还残留着他身体的温度和清冽的气息。 温颐之微微一僵,但没有推开。 凌风已经迅速安排好了马车。 回程的路上,车厢内一片沉寂。 景云珩闭目养神,看不出情绪。 温颐之靠着车壁,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臂的疼痛一阵阵传来。 今天这场刺杀,是谁的手笔? 太子?他确实有足够的动机,一石二鸟。 还是……其他被景云珩触动了利益的人? 京城的这潭水,果然深不见底。 而她,已经身不由己地卷了进来。 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男性外袍。 景云珩忽然开口,眼睛依旧闭着。 “看来,有人比孤更心急,不想让你看清这京城的真面目。” 温颐之心中凛然。 他是在说,这场刺杀,或许也与她有关?是因为她看到了那份残卷,有人要灭口? 还是他故意说给她听,进一步离间她与太子的关系? 马车驶入朗王府。 下车时,景云珩看了一眼她手臂上已经凝固的血痕。 “去请沈长倾来看看。”景云珩吩咐凌风道,语气不容置疑。 神医沈长倾吗? 温颐之皱了皱眉。 她还没反应过来,景云珩已经转身,对迎上来的管家沉声下令: “查。” “今天所有当值护卫,重新筛查一遍。” “还有,观澜苑再加派一倍人手。”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肃杀之气。 “没有孤的手令,活的死的都不准放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