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温颐之捏着棋子的指尖微微发白。 她垂下眼帘,避开景云珩那过于锐利的目光。 她心中的道,是复仇,是为温家洗刷冤屈。 可仇人是谁? 十年了,她查到的线索像一堆破碎的镜子。有些碎片,映出东宫的影子;有些,指向其他模糊的权贵。但真相,始终被埋在迷雾深处。 她投身太子门下,正是因为这里是离某些“线索”最近的地方。太子的知遇之恩,她记着;但那份源于线索的、对东宫的怀疑与警惕,她也从未放下。 这份矛盾,日夜撕扯着她。 她将白子落下,声音清冷:“我如今身陷囹圄,脚下镣铐便是我的‘道’。王爷问心,不如先解我之困。” 她在棋盘上为他设下了一个陷阱。 景云珩的目光在棋盘上扫过,并未立刻落子。他看着她低垂的、带着抗拒的侧脸,知道她不会轻易吐露心声。 他也不急。 “镣铐困得住人,困不住心。”他淡淡道,随手将黑子落在了一个完全出乎她意料的地方。 这一子,看似放弃了中腹大片实地,却隐隐扼住了她边角一条大龙的咽喉。 温颐之心头一震。 他的棋路……好生古怪。不像是寻常的朝堂权贵,倒像是……精通兵法,善于弃子争先,格局宏大。 她不得不重新审视棋局,凝神应对。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棋子落盘的轻响。 就在这时—— 咻!咻咻! 密集的破空之声骤然从车外传来! 是弩箭! “敌袭!保护王爷!”凌风的厉喝声紧接着响起。 马车猛地一顿,随即是兵刃出鞘的铿锵声、护卫的怒吼声和箭矢钉入车壁的闷响! 温颐之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看向景云珩。 却见他依旧端坐,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只是缓缓将指尖的黑子放回棋盒。 “看来,这局棋是下不完了。”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外面的厮杀与他无关。 话音未落,一支力道极强的弩箭竟“噗”地一声,穿透了加固过的车厢壁,闪着寒光的箭镞离温颐之的面门只有寸许距离! 温颐之呼吸一窒。 几乎是同一时间,景云珩动了。 他猛地探身,手臂一揽,将她整个人从原地带开,护在了身后。动作快如闪电。 “待着别动。” 他低声命令,语气不容置疑。随即松开她,反手拔出腰间佩剑。 剑光如水,映亮了他沉静的侧脸。 车外,厮杀声愈发激烈。 “王爷!对方人数不少,是精锐!”凌风的声音隔着车壁传来,带着急促。 “知道了。” 景云珩应了一声,冷静地观察着外面的战况。 温颐之蜷缩在他身后的角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她看着景云珩挺拔的背影,他持剑的手稳如磐石。 这个男人,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在如此险境中这般镇定? 突然,马车门被猛地撞开! 一名蒙面刺客浑身是血,眼神疯狂,手持钢刀,不管不顾地朝着景云珩扑杀过来!看那架势,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王爷小心!” 凌风被两名刺客缠住,一时救援不及。 景云珩眼神一冷,不退反进,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直刺对方咽喉! 然而,那刺客似乎完全不顾自身安危,钢刀依旧狠狠劈向景云珩的头顶! 电光火石之间,温颐之几乎来不及思考。 她不能让他死!他死了,她刚刚窥见一角的、关于家族谜团的线索就断了! 她猛地抓起小几上沉重的白玉棋盒,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刺客持刀的手腕狠狠砸去! “砰!” 棋盒精准地砸中刺客手腕,白玉碎裂,棋子哗啦啦散落一地。 刺客吃痛,刀势一偏,擦着景云珩的肩头落下,只割裂了衣袍。 而景云珩的剑,已毫无阻碍地没入了他的咽喉。 刺客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倒地气绝。 一切发生在瞬间。 景云珩抽回剑,回头看向温颐之,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诧异。 温颐之喘着气,手里还握着半块碎裂的棋盒,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她刚才……救了他。 为了线索,她告诉自己。只能是这个原因。 景云珩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 他没有道谢,只是转过头,对已经解决掉对手、冲过来的凌风淡淡道:“清理干净。” “是!”凌风看着地上的尸体和散落的棋子,眼神微动。 战斗很快结束。 来袭的刺客全部伏诛,无一活口。 凌风清点完毕,回来禀报:“王爷,看身手和装备,不像是普通山匪,倒像是……军中出来的死士。” 景云珩用帕子擦拭着剑上的血迹,闻言动作不停。 “军中死士……”他重复了一句,语气听不出喜怒。 温颐之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军中死士?是谁派来的?太子?还是……其他与温家血案有关的势力? 她忽然明白,景云珩之前说“你的敌人,比我想的要多”是什么意思。这潭水,太深了。 景云珩收剑入鞘,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温颐之依旧紧握着碎玉的手上。 “收拾一下,继续赶路。”他吩咐凌风。 然后,他走到温颐之面前,蹲下身,捡起脚边一枚沾了点点血迹的白玉棋子。 他将棋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声音低沉: “温先生,看来想杀你我的人,比我们想象的更心急。” 他站起身,将棋子随意丢开。 “这趟回京之路,不会无聊了。” 温颐之看着那枚滚落到角落的棋子,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原本以为,自己只是景云珩和太子之间博弈的棋子。 现在看来,棋盘之外,还隐藏着更深的漩涡。 而她追寻的真相,似乎与景云珩面临的危险,交织在了一起。 景云珩不再看她,转身走出了马车。 温颐之独自留在弥漫着淡淡血腥气的车厢里,脚镣冰冷,前路未卜。 他救了她一次。她也救了他一次。 下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