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皇子萧时桉是少年夫妻。

      从多年前的天子赐婚、十里红妆，到后来我二人相敬如宾、绵延子嗣，也算写就了一段琴瑟和鸣的佳话。

      只是京城的风云向来不平静，岁月平静的水面下，是争储夺位的暗潮汹涌。

      最近我听说，萧时桉喜欢上了一位穿越女。

      这位穿越女是宫里的一个女官，才思敏捷，行为大胆，会很多常人想不到的东西，全然不像寻常女子。

      萧时桉对她痴迷异常，甚至专门从我的库房里拿了一支发钗去送给她。

      我一直不曾在意，直到这位穿越女怀着孕来到府里，说要我的正妻之位。

      穿越女嘲笑我是古板的闺阁女儿，却没想到自己才是猎物。

      1

      桌上摆着萧时桉爱吃的家常小菜，他早上拿着钗子出门时，吩咐过今天下朝后想要一家人一起吃饭。

      萧时桉应该是有话要说，好在我和佑儿没等多久，就听到下人的通传了。

      萧时桉一进门，就抱起佑儿颠了颠，笑着感叹：“重了。”

      佑儿天真道：“那父亲可要常来看佑儿，不然过些时日怕是要认不出儿子了。”

      萧时桉把佑儿放下，摸摸他的头说：“佑儿是父亲的长子，自然也是最像父亲的。只是父亲近日忙了些许，往后若是得了空，会常来看你和母亲的。”

      话毕，对我温柔道：“令颐，快入座吧，让你久等了。”

      我笑着说：“不久，倒是殿下，近日里似乎很忙的样子。”

      萧时桉顺势坐下，似有兴味地挑了挑眉，一边等人布菜一边也不否认：“最近碰着了一位……很有意思的女子，是母后宫里新来的女官。”

      我闻到了萧时桉身上萦绕着淡淡的清香，不似寻常王公贵族用的，心下瞬间了然，看来他就是从那个女子处回来的。

      我并未戳破，笑着说：“竟然能有女子能入殿下的法眼。妾身哪日若得了空，也想去见见这位姑娘呢。”

      萧时桉抿了口汤，转而劝我道：“令颐，我想你还是别见她的好。”

      说完，好像觉得自己态度有些冷硬，又缓和了口气苦恼着对我说：“她脾气不大好，我向来不在女儿家这方面花心思，此事，还是得麻烦令颐了。”

      我听懂了他的暗示，只是他这话里话外的，是在悄悄护着那女人吗？

      我沉默一瞬，随即善解人意的点点头，转移话题：“妾身明白，近日城中的珍宝阁又送来些时兴玩意儿，稍后请殿下同臣妾一同挑一挑可好。”

      萧时桉轻笑了一声：“令颐同我是自幼的默契，总是与旁人不同的。”

      我含笑不语，不再多话，一家人和睦地吃完了这顿饭。

      用过饭后，萧时桉又问了佑儿近日的课业才离去，他忙着处理公务，嘱咐首饰我挑好后送到他院里即可。

      佑儿还小，心里藏不住事情，萧时桉走了没多久就急不可耐地问我：“母亲，父亲方才说的是谁呀？”

      我答：“是宫里的一个姑姑啊，听说她会很多东西，颇受你皇祖父的喜爱呢。”

      佑儿瘪嘴：“那母亲刚刚还假装不知道。”

      我抚着他的头发说：“不知道才能让你父亲亲自来告诉母亲呀。”

      佑儿听了，转而又好奇道：“她是皇祖母的人，母亲刚刚为何说皇祖父喜欢她？”

      我微笑着刮了刮佑儿的鼻子，却没回答他。

      果然是宫里的孩子，自小就比别人敏锐。

      2

      萧时桉让我注意不要见她，可挡不住人家主动要来见我。

      那日我带佑儿进宫参加中秋的家宴，先去单独拜见了母后，母后如往常般同我说话问好，后来说想再换套衣裙，就先放我先单独去宴上了。

      出了凤仪宫，却看见一位面生的女官前来问好：“三皇妃安，奴婢来给您引路，带您去宴上。”

      我好奇地打量了她几眼，道：“瞧着姑娘眼生得很呢，从前没在母后宫里见过。怕不是宫里新来的？先来拜见母后的有好几位命妇娘娘，敢问是如何识得，我就是三皇妃的呢？”

      女官眼底浮现出了几分自信，她说：“不为别的，只是素闻三皇妃出身显赫，平日里更是喜好穿苏绣的裙子。方才见娘娘走出，瞧那裙摆衬着玉佩的华光，奴婢便是个不懂行的，也瞧出其质地非凡了。 ”

      我点点头：“姑娘好眼力，不知如何称呼？”

      女官福了福身道：“奴婢清羽，是皇后娘娘的掌事宫女。”

      我皱了皱眉思索：“清羽？我记得你是林之函的……”

      她答道：“回三皇妃，锦衣卫统领林之函，是奴婢的兄长。”

      果然和之前查出来的不错。我看着林清羽手上熟悉的镯子，笑道：“不愧是林统领的妹妹，果真见地不凡。如此，就请姑娘引路了。”

      林清羽一路走，一路忍不住悄悄打量着佑儿，还有我。

      我主动找话题问她：“清羽姑娘，入宫多久了？”

      林清羽回过神答：“回娘娘，不多不少，正好一年。”

      我夸赞道：“清羽姑娘如此能干，母后应该很喜欢你吧？不然也不会直接就让你当了凤仪宫的掌事女官。想来应该是最近不久的事情，连我都还未曾听说呢。”

      她的回应挑不出半分差错：“蒙皇后娘娘不弃罢了，皇上信任兄长。许是皇后娘娘看在皇上和兄长的面子上，才对奴婢多有照拂。”

      我顺着她的话问：“向来臣下女眷入宫做女官，大都是为了博个贤名，出宫更好许人家罢了。不知清羽姑娘可有中意的男子了？”

      果然，林清羽忍不住了，她的表情带了些得意，意有所指道：“奴婢中意的男子，必是得心中只有奴婢一人的。”

      我笑着点头：“自该如此。”

      随后她又说：“到底还是娘娘好福气。虽然长于闺中，不比旁人见多识广，但听说您和王爷相敬如宾，连生的小世子都这般玉雪可爱，这才是叫人羡慕的。”

      我看到林清羽眼底隐隐的嫉妒和挑衅，故作不知笑道：“清羽姑娘若是喜欢佑儿，日后佑儿来宫中上课或拜见祖母时，就请姑娘替我多看看他可好？”

      佑儿闻言，扯了扯我的袖子：“母亲这是不放心儿臣吗？”

      我捏捏他的脸说：“让清羽姑娘管着你，你心虚啦？”

      林清羽见我不接她的茬，只得说：“多谢三皇妃厚爱，恐怕奴婢不能但此大任。”

      我连忙将她扶起身：“姑娘妄自菲薄了。只是我实在是瞧着与你投缘，不过说笑罢了。若要当真，又怎么好意思使唤母后宫里的人呢？”

      林清羽满意笑道：“谢娘娘赏识，请从这边走吧。”

      进殿后，林清羽又另外招来一个侍从领我入席，自己先行告退。

      离开前，四处张望、故作慌张地往廊下去了。

      萧时桉早上出门时同我说过，处理完宫中的事情后会直接在宴席上和我会合。

      可如今，萧时桉的座位上却只剩半樽未喝完的酒盏。

      我瞬间会意，想来这林清羽是故意要唱一出戏给我看。

      在原处稍等片刻，果然看到侧门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我叮嘱佑儿不要乱跑，跟了上去。

      3

      此刻宫人大都忙着上菜，无人注意廊下的这一对壁人。

      我走进时，恰好听到萧时桉说：“前日给你送来的玉镯，你可喜欢？“

      林清羽看到了那抹裙摆，心下一喜。

      面对萧时桉，她连忙欲拒还迎道：“这东西难得，款式却十分低调，想必是精挑细选过的。奴婢深谢三皇子赏赐，只是您的心思不必放在奴婢身上。这次，只当是全了之前的情罢了。“

      她口口声声婉拒，却字字提到之前的情谊。

      林清羽说完，转身假装要走。

      而萧时桉果然拉住了她，语气带了些促狭：“前次送你的钗子，你嫌土气，所以不曾见你戴过。这次给你挑选时可是分外用了心，若你不喜欢，现下也不会戴在手上了。”

      林清羽红着脸，故意磕磕巴巴地说：“三皇子殿下，奴婢没有别的心思。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差，若太素净是会丢了主子脸面的。”

      萧时桉叹了口气：“我对你的心，你当真不知吗？”

      闻言，林清羽的声音变得有些轻：“方才，我见到了皇子妃与小世子。”

      萧时桉一愣：“她们怎么了？是令颐给你难看了？”

      林清羽连忙否认：“不是，皇子妃娘娘亲和有礼、小世子也十分可爱。”

      接着，她顿了顿才故作为难道：“只是清羽此生，绝不愿嫁入王公贵族之中。只想嫁一个只疼惜自己的丈夫，了此残生罢了。”

      萧时桉拧着眉，没听懂林清羽婉转的暗示，他解释：“令颐乃是太傅的嫡女，刚及笄就嫁给了我。那时母后求父皇赐婚，我还不曾遇见过你，自然无理由、也无法去拒绝这桩婚事。

      “从前的事非我所愿，如今我想任性一回，也不得吗？”

      眼见林清羽不说话，萧时桉只得又道：“清羽，皇家子弟并不是像你想象中活得那般容易的。那桩婚事由不得我选，你是我第一次想选择的人。”

      林清羽抬头，眼中闪着恰到好处的泪光：“殿下，清羽何尝不明白呢。”

      萧时桉承诺：“清羽，若我登上那个位置，我会给你一个未来。”

      林清羽欣喜地问：“何以为证？”

      萧时桉如变戏法般，从怀里拿出与林清羽手上玉镯成套的一枚戒指，套入了她的指尖：“以此为证。”

      林清羽似乎是红了脸，萧时桉乘胜追击道：“对了，清羽。你上次说的盐……”

      我没再多看，转身离去。

      离开前，又替他们疏散了一些人，防止他二人被发现。

      若问我伤心吗？倒也还好，即使是现在的萧时桉，后院里都还养着几个侧妃。

      至少有一点萧时桉说得没错，当年这桩婚事由不得我和他选择。

      我挑选的玉镯，萧时桉的甜言蜜语，再加上话本里的桥段，足够哄骗这个天真得有些愚蠢的女人了。

      萧时桉是我父亲的学生，我和他也算是自幼相识的，所以说起来我们并不算毫无感情，只是长年累月下来的感情似乎并不是爱，而是一种习以为常的陪伴。

      他代表皇后，我代表太傅，为了维护两方联盟的纽带，我生下了佑儿。

      后来，萧时桉是我孩子的父亲，是我的丈夫，我的盟友，甚至已经是我的亲人了，纵然我们彼此理解、尊重，他却一直算不上我的爱人。

      4

      萧时桉回席时，给我包了一袋栗子糕，说要拿回府给我当点心。

      我问他：“殿下的事情办完了吗？”

      萧时桉似是心情很好的模样，嘴上却答非所问道：“记着你素来喜欢这个，还只爱吃宫里做的。人多担心你吃不到，特地为你要来的。”

      还未等我答话，佑儿就从我们的中间钻了出来：“我也要吃！”

      我和萧时桉一愣，两人都笑了起来。

      萧时桉把佑儿抱在怀里，笑骂：“小猴头，这是父亲专门为母亲拿的，有你什么事？”

      佑儿撒娇道：“父亲可不能只疼母亲就不管佑儿了。”

      萧时桉怜爱地摸了摸佑儿的脑袋：“你和母亲，父亲两个都喜欢。”

      如此其乐融融的场面，我却感受到一股令人有些难受的视线。

      一抬眼，是林清羽，她的眼里是掩饰不住的落寞和嫉恨。

      而后，她发现了我的目光，故作无意地点了点头就不再看了。

      不知怎么的，我忽然出声试探道：“殿下，不若还是从大哥处动手吧？”

      萧时桉一脸莫名其妙，把佑儿放到了一边去玩，转而看我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何出此言？”

      我忙解释：“宫里眼线众多，万一……”

      萧时桉的眼神变得有些冷硬：“林之函这步棋是势在必行的。父皇多疑，往宫里塞眼线十分不易，从母后宫里开始布局已经是最简单的一步了。”

      我回神，连忙收回了刚才说的话：“是妾身莽撞了。如今才收手，怕反而会引得父皇和大哥怀疑。殿下就当，刚刚是令颐吃醉酒糊涂了吧。”

      萧时桉表情和缓，拍了拍我的手：“令颐宽心，我的正妻，只能是你。”

      话毕，又给我夹了块我爱吃的糖醋里脊：“我还记得，你从小就喜欢吃这些甜的东西，如今长大了似乎也不曾改。”

      我故意问他：“那殿下呢？近来开始喜欢喝六安茶了吗？”

      萧时桉眼眸深深，望着我轻笑道：“喜不喜欢又如何？唯有快马送来的雨前龙井，才是我最相配的。”

      5

      这之后，每每我入宫向母后请安，也少有几次会碰到林清羽。

      母后是知道我们的计划的，应当是她私下里特意吩咐了，让林清羽在我来时避开我，免得我们二人相看两相厌。

      再后来我听说，大皇子，想要纳林清羽为良娣。

      萧时桉在我面前执棋的手顿住了，他轻轻将那枚黑子投回棋盒里，眼中染上了连他自己也未曾注意到的紧张。

      我斜睨了他一眼，不知他是在紧张林清羽，还是紧张计划有变呢？

      他问暗卫：“消息确定可靠吗？”

      暗卫低头回应道：“应该是大皇子求过许多次了，说清羽姑娘冰雪聪明，想讨来封个良娣。只是这次清羽姑娘以终身不嫁相拒才闹大了，皇上本就不满大皇子日前僭越一事，加上皇后娘娘劝阻，最后总算是挡了回去。”

      “但大皇子离开时表情十分不悦，想必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