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的心猛地一沉,他将那束头发从麻袋里拿了出来,入手冰凉。 他看见那根用来束发的红绳,磨损得很厉害,像是佩戴了很久的物件。 他用指尖捻了捻,右眼的蓝光骤然大盛,一阵尖锐的刺痛从眼球深处传来。 在他的视野里,这束头发上空,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一闪而过,正在哭泣。 而那根红绳,则散发着淡淡的血光,与那枚婚戒上的血迹遥相呼应。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头发,就是碎尸案受害者的妻子卖掉的! 水魈的线索,竟然在这里接上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巧合,而是冥冥之中的因果牵引。 “好,五百。”陆离没有还价,爽快地掏出钱递过去。 耗子刘接过钱,眉开眼笑地数着,嘴里还不停地念叨:“值!绝对值!” “我还知道那小娘们住哪儿,就在护城河边上的老居民区,你要是想……”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对上了陆离那只泛着幽蓝的右眼。 耗子刘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只眼睛,而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有鬼影在晃动。 “她住哪儿?”陆离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城……城西,滨河小区,三栋……三栋四零一……”耗子刘结结巴巴地答道,再也不敢提那些龌龊的念头。 陆离收起头发和猪膀胱,转身离开。 他手臂上的爪痕烫得像是在被烙铁灼烧,那条“小蛇”似乎闻到了宿主亲人的气息,变得异常兴奋。 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去那个叫“滨河小区”的地方。 一方面,要赶在水魈之前找到那个女人,她很可能是下一个目标。 另一方面,这“替身皮”的材料已经集齐,但《皮骨札札记》上说,制作“替身皮”最好的引子,就是与鬼物有至亲血缘之人的精血。 那个女人,既是水魈的目标,也是他破局的关键。 就在他即将走出市场时,背后突然传来王屠户的一声惊叫,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陆离回头,只见王屠户直挺挺地躺在血水里,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而他身边那个巨大的、用来煮猪头肉的铁锅里,滚烫的开水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水面上,赫然映出一张泡得发涨、没有右臂的人脸。 那张脸,正对着陆离的方向,扯出一个无声的、怨毒的笑容。 滨河小区,一听名字就透着一股潮气。 这是座典型的九十年代老小区,红砖楼房的外墙上爬满了青苔和水渍,像是一张张哭花了妆的脸。 楼与楼之间拉满了横七竖八的电线和晾衣绳,湿漉漉的衣服在阴沉的天空下滴着水,整个小区都笼罩在一片挥之不去的湿冷和压抑之中。 护城河就在小区后面,河水呈一种浑浊的墨绿色,水流滞缓,河面上漂浮着一些塑料垃圾和枯枝败叶。 一阵风吹过,带来河水的腥味和腐烂水草的气息,与停尸房里那只捞尸鬼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这里就是水魈的“主场”。 陆离走进三栋的楼道,一股更浓重的霉味和下水道返上来的臭味扑面而来。 声控灯坏了,楼道里漆黑一片,只有尽头的窗户透进一丝微弱的天光。 墙壁上布满了水管渗漏留下的巨大地图,摸上去一手湿滑的腻子。 他右眼的刺痛感越来越强烈,幽蓝的光芒几乎要溢出眼眶。 在他眼中,楼梯的扶手上、斑驳的墙壁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手印和脚印,那是普通人看不见的鬼迹。 这整栋楼,都已经被水魈的阴气渗透了。 他手臂上的爪痕也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青黑色的纹路沿着血管缓慢地向上攀爬。 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钻心的痒和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下破肉而出。 四楼!四零一的铁门锈迹斑斑,红色的“福”字已经褪色发白,边角卷起。 门上没有门铃,只有一个被磨得光滑的铜质敲门环。 陆离没有敲门,他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铁门上,屏住呼吸,里面有声音。 不是说话声,也不是电视声,而是一种极度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以及……“滴答、滴答”的水声。 水声很奇怪,不像水龙头没关紧,更像是有人穿着湿透的衣服,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陆离后退半步,从夹克内袋里摸出黄铜罗盘。 指针没有像在停尸房那样疯狂震颤,而是在“坎”位和“离”位之间,以一种极有规律的节奏,缓慢而坚定地来回摆动。 “坎”为水,代表水魈。 “离”为火,代表活人阳气。 这是阴阳对峙之相,屋里的女人还活着,但已经被水魈的气息彻底包围。 陆离不再犹豫,从腰间的煞骨针线包里抽出一根最细的银针,对着老旧的锁芯轻轻一捅。 只听“咔哒”一声,门锁应声而开,这种老式门锁,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水腥味混合着绝望的气息冲了出来。 客厅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 一个女人正背对着门口,跪在地上,面前摆着一个火盆,里面有烧了一半的纸钱。 她穿着一件灰色的旧毛衣,身材瘦削,肩膀随着哭泣微微耸动。 她的头发很短,就是那种刚剪过不久的样子。 而她的四周,地板上全是水。 水是从墙壁、天花板、甚至是家具的缝隙里渗出来的,汇聚在她的脚下,形成一个浅浅的水洼。 “滴答、滴答……” 水声的来源,是正对着女人的一张遗像。 黑白照片上,是一个笑得有些憨厚的男人,正是陆离在停尸房里拼接起来的那张脸。 此刻,遗像的相框边缘,正不断地渗出水珠,滴落在地板上。 “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建军……”女人哽咽着,声音里充满了悔恨和恐惧。 “你放过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陆离的进入。 陆离的右眼蓝光大盛,在他眼中,整个房间已经变成了水底世界。 浓郁的鬼气像水草一样从四面八方缠绕着女人,一个半透明的、缺了右臂的鬼影,正站在女人的身后。 冰冷的鬼手放在她的头顶,似乎在“安抚”她。 鬼影感觉到了陆离的目光,猛地转过头来。 那张泡得发白的脸上,只有一只眼睛,浑浊的瞳孔死死地盯着陆离,充满了怨毒和困惑。 它似乎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活人,能看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