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天色是浸了墨的青蓝。 张姐手里的搪瓷缸子冒着热气,枸杞在滚水里沉浮。 她看着陆离慢条斯理地脱下白大褂,叠得整整齐齐,再换上自己的黑色夹克。 整个过程一丝不苟,仿佛刚才那个与恶鬼缠斗、缝合碎尸的人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小陆,你这……大半夜的,不歇会儿?”张姐的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不敢问那只多出来的手,也不敢问墙角那滩人形水渍,这行干久了,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只是这年轻人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冷气,此刻又浓了几分,混着血腥和水腥味,让她心里发毛。 陆离拉上夹克拉链,挡住脖子上被尸水腐蚀出的红痕,那里火辣辣地疼。 “不了,张姐!有点事,得出去一趟。”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舌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这……这具尸体?”张姐的目光瞟向解剖台。 “麻烦您先推回18号柜,别动上面的东西,尤其是那枚戒指。” “等天亮了,通知刑警队,就说尸体出现异常尸僵,等我回来处理。” 陆离拿起那个装着带血婚戒的解剖盘,走到门口又顿住脚步,回头补充了一句。 “如果他们非要动,让他们先准备好三牲祭品,点三炷长香,不然出了事,我不管。” 张姐听得一愣一愣的,赶紧点头如捣蒜。 她看着陆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长舒一口气,感觉停尸房里的阴冷都散了些。 她走到解剖台边,那只“长”出来的右手五指蜷曲,掌心的青紫色指痕像是烙上去的,看得她脊背发凉。 再看那枚婚戒,上面的“永结同心”四个字,血色似乎更深了。 陆离走出殡仪馆,凌晨的冷风吹得他右眼一阵刺痛,那幽蓝色的光芒在眼底闪烁,像是两簇鬼火。 他手臂上的爪痕已经从青黑色变成了纯粹的墨色,盘踞的“小蛇”仿佛活了过来,皮肤下的血管突突直跳,一股阴寒之气顺着经脉往心脏钻。 他必须加快速度了,这“水魈”的替身咒,不仅是诅咒,更是一种寄生。 一旦被它标记,在它找到新的宿主前,自己就会成为它的“替身皮”,被它一点点蚕食掉阳气和生气,最后成为它的一部分。 城南,牲口市场。 天刚蒙蒙亮,这里已经是一片喧嚣的地狱。 猪的惨叫、牛的闷哞、鸡鸭的扑腾声混杂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粪便和劣质烟草的味道。 地面永远是湿滑的,混着血水、内脏碎屑和不知名的液体。 普通人闻着这味儿能把隔夜饭吐出来,陆离却觉得有些亲切。 这里的气息,比停尸房的死气沉排,多了一股生灵走向死亡时的原始野性,充满了暴戾的“煞气”,反而能暂时压制他手臂上阴气的蔓延。 他轻车熟路地绕过几个贩卖活禽的摊位,径直走向最里面的屠宰区。 一个光着膀子、腰间围着橡胶围裙的胖大汉正挥舞着砍刀,手起刀落,半扇猪就被干净利落地分解开。 “王屠户。”陆离开口。 那大汉头也没抬,闷声闷气地回了句:“买肉去前面,后院不零卖。” “我不要肉。”陆离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大前门”,递了过去。 “要三个刚开膛的猪膀胱,得连着尿管,不能破。” 王屠户这才抬起满是横肉的脸,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陆一。 半晌,他咧开满是黄牙的嘴,接过烟,抽出一根叼上:“又是你这怪小子。” “怎么,你家亲戚又吃饱了撑的,拿猪尿泡当气球吹?” 陆离面无表情:“我拿来腌酸菜,老家偏方。” 王屠户哈哈大笑起来,胸口的肥肉乱颤:“行!你这理由比上次那个‘做科学实验’的靠谱,等着!” 他转身从一堆血淋淋的内脏里精准地扒拉出三个完整的猪膀胱,用钩子勾着递给陆离. “还是老价钱,五十。” 陆离付了钱,接过还带着温度和腥臊气的猪膀胱,用塑料袋装好。 他转身要走,王屠户却叫住了他。 “小子,你印堂发黑啊。”王屠户吐了口烟圈,眼神变得有些诡异. “最近少走水边,尤其是城西那条护城河,那边不干净。” 陆离脚步一顿,右眼的蓝光微微一闪。 他看见王屠户的背后,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正像水草一样缠在他的脖子上。 是水魈留下的气息,这屠户常年杀生,煞气重,阳气足,水魈暂时奈何不了他,却能通过他传递警告。 “多谢!”陆离没多说,转身就走。 “哎,等等!”王屠户又喊道. “你不是还要那玩意儿吗?人头发。今儿个有新货,成色不错。” 陆离心中一动,他确实需要二两人发,这是“替身皮”的另一味主料。 头发是人之精血所余,蕴含着主人的气息和执念,是极佳的通灵媒介。 王屠户努了努嘴,指向市场角落一个蜷缩在三轮车旁的身影。 那是个极其瘦小的男人,穿着不合身的破旧夹克,贼眉鼠眼,正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 人称“耗子刘”,专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买卖,收旧物、倒腾废品,也包括这人头发。 理发店扫下来的碎发他看不上,他要的是那种从人头上整股剪下来的,带着“根气”的。 陆离走过去,还没开口,耗子刘就警惕地抬起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干嘛?” “收头发。”陆离言简意赅。 耗子刘眼中精光一闪,从三轮车后面拖出一个麻袋,打开袋口,一股混杂着头油和廉价洗发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是一团团纠缠的、颜色各异的头发。 “要多少?” “二两!要女人的,最好是长发。”陆离一边说,一边开启了右眼。 幽蓝的光芒下,这些头发上都萦绕着淡淡的、属于它们主人的气息,有怨念,有不舍,有解脱。 他正要伸手去抓,突然,他的目光被袋子深处的一缕头发吸引住了。 那是一股乌黑柔亮的长发,用一根红绳简单地束着,和其他杂乱的头发格格不入。 最重要的是,在这股头发上,他看到了一丝和碎尸身上极为相似的阴冷鬼气,虽然微弱,但绝对同源。 “这股,怎么卖?”陆离指着那束头发。 耗子刘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奸商的笑容:“嘿,小哥好眼力。” “这可是好货,一个俏媳妇儿刚剪的,说是家里男人出事了,急用钱。” “你看这发质,油光水滑的,能卖个好价钱。” “你要的话,这二两就单给你算,五百,一分不能少!” 家里男人出事了……急用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