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变成厉鬼向李府寻仇之时, 他们搬来了人间顶厉害的道士来收我。 李家人对于灭了我这件事似乎势在必得。 眼见自己不是道士的对手, 我边跑边骂。 然而那道士将我追至山林, 离我越来越近时, 却突然搂上我的腰将我转了个身, 贴身上前吻上我的唇,堵住了我喋喋不休的嘴。 一眨眼, 面前的道士变成了一个很清俊的年轻人, 他的眼尾长着一颗漂亮的红色小痣, 勾着唇很得意地向我邀功:“夫人,我演得像不像?” 01 我变成了鬼。 发誓要向害死我的李家报仇。 李家院子里的孤魂野鬼们便乱糟糟地笑作一团:“就凭你?” 见我不服。 他们又笑:“到时候不慎被鬼差捉了,可是要被关进暗无天日的鬼牢的。” “如果被道士捉住就更可怖了,可是会直接灰飞烟灭的。” 可我还是不服。 半个月前,山匪下山抢夺我们家中仅剩的吃食。 我的夫君顾长生为了救我而惨死在土匪刀下。 我报案无果,却被县知府李覃宁看上,被他强娶进府做小妾。 然而我并没有进李家的门, 李覃宁的妹妹李覃青因妒生恨,一杯毒酒送我上了路。 冬日里毒酒辛辣,毒穿我的五脏六腑,我死的时候身上每一处都泛着疼。 我的命是用我夫君的命换来的,他们随意地拿去,草菅人命,我为什么不能报仇? 我夜夜从梦中惊醒,发誓要为我夫君讨一个公道,却冤死在李府,这个仇,我凭什么不报? 我与夫君约定替他看后半辈子的风景,等我百年后与他在地下团聚。 可是如今,有些人轻飘飘地决定我的生死,凭什么,要我不争不抢,白白受那些屈辱和委屈。 那些孤魂野鬼们见我执拗,纷纷摇头,早早地跑路了。 只留下一个鬼书生,自称与李家有仇,要与我一起,报仇解恨。 书生犹犹豫豫地提醒我:“我已经在李家蛰伏了五年,向这样的高门大户报仇,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我眼中恨意决绝:“我已经丢了一切,再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就算自损三千,也要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书生微微摇了摇头,久久的,没有说话。 02 夜半,李家诺大的宅院里四处飘起纸钱来,白色的,在漆黑的夜空中四处飘扬,像雪。 我一身红色的嫁衣,坐在鲜红的轿子中。 抬轿子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鬼书生,和一个高大的光头官员。 那鬼书生是主动要帮我抬轿子的,他告诉我我死后尸身被送了人。 我的尸身不在李家,我的尸身被李覃青装点漂亮,送给了一个光头官员。 这光头长得魁梧,扬起来的嘴角比李覃宁更恐怖些:“听说你这小狐媚子生前就喜欢勾引人,怎么勾引李覃宁那个丑八怪不勾引我啊。” 他朝我的脸上打了一巴掌:珠钗凌乱,我翻白的眼睛突然睁开,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迫不及待地褪下衣衫,向着我的尸体扑来。 然而我的尸骨突然动了起来,沁血的嘴角对着他一笑,将他的男根拽了下来。 血滴滴答答流了一路,我的心中从来没有这样爽快。 我自十四岁失了父母,到如今,已经孤苦无依地生活了五六个年头。 其间我受过无数的冷眼欺嘲,却也只能匆匆地抹一把泪,在这样人如蝼蚁的世界里艰难谋生。 直到我遇见了顾长生。 我那相公长的貌美,虽然叫长生却十分短命。 在我看来,是脾性最好不过的人了。 可就是这样的人,却得不到好的下场。 他想做廉洁清正的官,可这乱世最是容不下这样的人。 最后我们都累了,决定就做一对平常的夫妻,什么乱世贪官,让他们去争去抢吧。 可我们还是双双死去, 这样的人间就像是炼狱,会将每一个人都变成鬼。 03 我还没进李家,就成了无数人眼中十恶不赦的鬼了。 无数的孤魂野鬼找了上来。 许多新死的鬼站在花轿前来堵我,他们喊冤,骂我永世不得翻身。 我被怨气冲得头疼。 一个老妪抓住我的衣角喃喃道:“我要去找我的孙子,你送我回去找我的孙子,他还饿着呢,我不在的话那些人不会给他饭吃的,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我甩开她的手,剩下的鬼又像疯了一样扑了过来。 他们喊着“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不帮帮我?” 我的头像炸开了一样疼,实在想不起啊来何时害过这么多的鬼。 那些孤魂野鬼一窝蜂地扑过来,像是要把我撕分了一样。 抬轿子的书生及时推了我一把:“快去李府,想办法拔掉那棵枯死的树。” 李府有一棵枯死的树,上面挂满了铜钱符纸,不知多少年月了,上面的纸和钱都已经破旧不堪,却莫名的有一股气息,让我无法靠近。 仿佛要叫人灰飞烟灭一般。 那些路上堵人的鬼,莫不是因为这些东西。 04 这两日,李覃宁领回来一个青楼女子。 短短半天,这女子的身世在李府传了个遍。 她名叫“齐春雪”,昨日被亲叔叔强行卖到了青楼中去, 初到青楼便被李覃宁看上,买回了家中。 李府的人频频感叹着齐春雪姑娘命好,我在旁边翻着白眼:“哪里命好,分明是命硬。” 分明是一个命不在自己手里的可怜人,分明短短一天便寻死了三次。 我日日看着朱瑜欣挣扎,不喝水不进食,只求一死。 她将自己搞到实在奄奄一息时。我叹了口气:“借你身体一用。” 然后直直地向着齐春雪憔悴凄美的脸撞了上去。 05 再睁眼,是李覃青在我面前掩面哭:“哥哥平日里待姐姐不薄,姐姐何必整日里寻死觅活的,白惹得人担心。” 她的背后站着面露无措的齐春雪。 我意识到自己附身已经到了齐春雪的身上。 我平复了一下吐息,目光透过窗子落到李家院子里的枯树下。 那枯树上赫然挂着一串铜钱,密密麻麻贴满了符纸。 树的下面埋着什么,没人知道。 我擦掉李覃青脸上的泪痕,摇摇头道:“妹妹,我并没有想死。” 我指了指夜里随风飘摇的枯树:“只是每次看到那棵树,心里都要生出来无限的感伤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牵引着我去死一样。方才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那石榴树下坐着一个七窍流血的女人,她说她被困得好伤心啊,你哥哥再不放她走,她就要把我们全杀了。” 李覃青明显僵了一下:“你说那颗石榴树困着一个女人。” “是啊。”我点头,穿着红色的嫁衣,七窍流血呢,她说她累啊,自己都变成鬼了,你的哥哥却还不放她走,每晚都要找她” “够了!”李覃青甩开我的手。 “你怎么会知道?”她不可置信地退了两步,正巧撞到了刚刚赶回来的李覃宁的身上。 “哥哥” 李覃青照例仰起笑脸,李覃宁却攥住了她的手,他的脸因为几年前的烧伤而毁容,狰狞可怖。 也因此他偏爱美丽的女子,一旦遇到合心意的便要据为己有。 那张狰狞可怖的脸正对着李覃青,很显然,这位对他一厢情愿的可怜妹妹,并没有得到他的喜爱。 “又是你”李覃宁冷冷开口。 不等李覃青否认,李覃宁便攥住她的手将人丢了出去:“滚,再有下次,我要你的命。” 天旋地转间,我拉住齐春雪的手,从她的尸体里出来。 窗外阴风阵阵,李覃青一下一下亲自挖着那株将近枯死的树。 哗啦一下,干瘪的枝桠带着一堆铜钱符纸,倒了下去,我的脸随后出现在李覃青的面前。 的确是: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03 李家八年前发生了场大火,李覃宁在那场大火中毁了容,从此他的性格变得偏激了起来: 沉迷酒色,顶着一张烂脸强娶民女。 而李覃青则因为哥哥对自己的态度的转变而做尽了极端的事情,进了李家的女子,没有几个能完好无损的。 李覃青踩累了转过头来时,我站在她的背后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被吓得像后退了一步,被绊倒,白净的脸上粘上了泥污。 我对着她笑了:“把你的脸变得和我的一样好不好啊?” 她闭着眼睛不敢看我。 我伸手便要往她的脸上抓去。 然而身后却突然有人出现拉住我的手,我转头,是那个鬼书生。 他神情紧张,对着我摇了摇头。 月光倾洒,我顺着书生的目光看过去。 一众鬼差站在倒下的石榴树后面。 他们皆穿着灰白色的衣服,神态各异,看起来与生人无异。 最前面的那位被那位鬼差称作“大人”。 他眉目含笑,眼角长着一颗红色的小痣,混在灰扑扑的颜色中分外勾人。 那是我才死了一个月不到的夫君顾长生。 不过一个月不到,他便不认我,变成了鬼差与地下的那些人一起来抓我。 顾长生走到我面前,如同以往那般,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 只是这次他并没有将我的手握到他的掌心, 而是利落地将我的手绑了起来。 他身旁的几个鬼差不屑地哼了一声:“一入鬼门,饮下孟婆汤,前尘往事都不做数了。” “你与大人人间三年的夫妻如今都不过是一场梦,别再念着了,安心些随我们回地府去吧,人杀人我们管不着,鬼害人可就归我们管了。” 我冷笑:“谁稀罕。” 握着我手的顾长生手僵了一瞬,绑好我的手便与我拉开了距离。 他眼睛冷冰冰的,真的有几分所谓阴森鬼差的气质。 我深吸了一口气。 难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个笑话吗? 不,不是的。 生前的事没人管,死后的事更是无人问津。 如若我今日饮下孟婆汤潦草地结束了这一生, 那便是亲手将自己结束在无限的愤恨和遗憾之中。 唯有亲眼看见李家的人历经我所痛,我才能得到真正的安息。 那痛,没有人比我体会得更加真切。 凡事都要有个结果。 04 那些鬼差正商量着该如何处置我, 我趁他们不备,转身就往门外跑去。 身后的书生也随即跟着我跑。 景色不断变换间, 眼见那些鬼差就要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