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荣氏他们发现时,徐家的商船已经走远,徐家是大商家,就算发现了何娘子在船上,怎么也会发个良心容纳她,把她送到济善堂,何娘子好歹也能活下命,没想到结果反倒让她丧了命。”王顺痛心不已。 徐冬儿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道,“其实你的心里也明白,就算你没有将她救出来,她在这里也活不了多久。” 王顺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他把腰间钱袋里的东西倒在手上,递给了她,眼中充满了恳求,“我知道这点钱不多,不敢有太多奢望,麻烦二位能帮忙好生安葬何娘子,能有个土坟和碑就好,至少以后去到京城知道去哪里祭拜。” 一直听得心堵堵的唐耀眼里露出了警惕,“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们会去京城?” “我虽没有去过大地方,但也接触过不少商人,一般的生意人不会像二位那么热心,我相信二位能帮这个忙。” 唐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己的伪装该不会是退步了,才会让面前这个憨厚的汉子看穿了他们的身份。 徐冬儿看着手中的一锭碎银和十几个铜币,这应该是王顺身上的所有了吧,“行,我答应你。” 王顺的眼中露出了感激,他本想说出感激的话,只是嘴巴动了动,又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得道,“你们二位走到这,是想去看河神出现的地方?” “没错,听说河神头长犄角,我们很好奇地想看看。”唐耀抢先道。 “今天没有雾,怕是看不到了。 ” “河神只有起雾的时候才能见到?”徐冬儿不解地问道。 “没错,每次他出现,都是大雾的天气。” “你们有没有看到河神长什么样,我看他的画像有三分像人,七分像龙,那么大的雾,你们看得清楚吗?”唐耀好奇地问道。 “样子是没看,不过能看到他很高大,而且头上有犄角。” “河神怎么出现的,又是怎么离开的?” 王顺指着不远处的河面上,“就在那里,那一段时间我们下河打渔,连连碰到糟心的事,不是打不着鱼,就是船坏了,要么就是下河打捞的时候,忽然被水鬼缠住,差点丢了性命,我们是靠打鱼为生的,不打鱼吃什么,所以就算遇到这些事,第二天天气好的时候,我们还是会出船。 那天早上河面上有些雾气,不过大家都知道没多久,随着阳光的持续照射,雾气很快就会消散,所以大家都做出船的准备,只等雾气消散,就出船。 忽然河面翻腾,不少鱼跃出了水面,雾气也越来越重,到后来根本就看不清河面,这时一道金光闪过,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水面慢慢地腾起,而且越来越高,他腾起了好一会后,又忽然消失了,若不是鱼跃到了岸边,大家都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是真的。 有些老人马上跪倒在地,朝着金光出现过的方向拜了又拜,他们说河神复出,有了河神的保佑,大家的日子以后会越过越好。 后来听老人提起我才知道,村子里的那座破庙以前就是供奉河神的,只是后来没人供奉,就成了破庙。” “那么神奇,我倒是要过去看看。” 唐耀说着,就要走过去,王顺阻止了他,“先生还是不要过去,河神会发怒的。” “我好歹才给他烧过香,他怎么会这么翻脸无情。”唐耀不以为然地道。 “村里也有人因为好奇,想去一探究竟,船才划到一半就翻了,人也掉到河里,等人发现去救他的时候,他已经没了呼吸,后来也有人不信邪,也想去看看,结果自己跳到河里,差点没淹死。 村里的老人说,这是河神发怒了,凡人居然敢窥视他的行踪,这是对那些无视于他的人的惩罚,从那以后,那里就成了禁区。” 听王顺说了这么多,唐耀没有坚持再继续往前走,并不是因为他害怕会冲撞河神,引出无妄之灾,而是怕这样会引来更多的村民。 瞧着李大有也快醒了,徐冬儿和唐耀往回走。 李大有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草棚里,也是一阵怔,不过他很快想起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忙起身去寻找徐冬儿两人的下落,才刚出草棚,就看到二人就在附近,以为自己刚才只是小睡了一会,李大有也就没有当回事。 离开了罗秀村,唐耀问徐冬儿,“徐姑娘,在河边的时候,我看你都没怎么说话,你相信河神是真的存在?” “耳听的不一定为实,眼见的也不一定为虚,只有尸体不会骗人。”徐冬儿不紧不慢地道。 明明他才是拿刀的那个,但唐耀听完徐冬儿的这句话,只觉得脖子凉嗖嗖的,“徐姑娘,这大白天,你就别提死人了,再说那个掉到河里淹死的人,怕是已经化成了白骨,也告诉不了我们什么。” “就算已经化成了白骨,也会有痕迹出现,唐千户就不想知道真相吗?” 徐冬儿的话打动了唐耀,这一趟他不能白来,他可是花了一千两白银,若是没有点东西回去,督主那里可不好交代。 他们打听到,罗秀村里死了人,都会葬在村子左侧的山上,那里离河有距离,又是坟地,没有人在那守着,他们一行人悄悄地朝山上走去,山上的树木众多,他们的行踪隐藏在树木中。 爬到半山坡的时候,放眼望去,满目都是山坟,唐耀顿时头皮发麻,“徐百户,这里那么多座坟,受河神惩罚的是哪一座?” 徐冬儿抬眸在众多的坟中扫了扫,目光最终停在了挂着白幌的那座土坟,“就是那。” 唐耀的目光顺着看去,看到有一座坟头插着竹子,上面挂着白幌的土坟,那里的土看上去是比周边的要新一些,怕是那里无疑了。 挖人坟的事干多了,不用徐冬儿开口,唐耀已经开始动手, 这座新坟的土盖得不是很实,很快就挖到了棺材,打开棺材盖后,看到了一具已经开始腐烂,上面有蛆虫蠕动的男尸。 看到那些在爬着的蛆虫,唐耀马上想到今天出门时吃的三鲜面里的虾仁,只觉腹中难受,他从坟里跳出来,对徐冬儿道,“徐百户,你慢慢验,我给你把风。” 徐冬儿也不客气地点点头,这个时候各施其职没什么不好。 男子看起也就二十来岁,身体很健壮,从蛆虫的大小来看,他死了应该也有二十多天,这是在河神出现之后,身体表面没有可见的外伤,眼睛外突,是溺死的症状。 王顺说过这个溺死的村民熟识水性,她刚才看过他的腿部,没有挣扎时被刮伤的痕迹,所以说他溺死之前,没有做任何挣扎,除非他要自尽,否则没有道理不做任何挣扎,或者有别的可能发生。 徐冬儿检查了男尸的口部,在他的嘴里发现了一些残渣,她用镊子夹出来,对着明亮的地方仔细察看,发现残渣像是水草,不过棺材里的人已经死了二十多天,没道理那么多天过去了,水草还没有腐烂。 死者是被活活溺死,若他不是要自尽,就是对于当时无法动弹的情况无能为力,若死者是因为腿部抽搐而引起的身体无法动弹,他的面部表情应该是扭曲的,但这具男尸的面部却很安祥,徐冬儿忽然想到,若引起男尸无法动弹是因为外部原因引起的呢? 他的身上没有外伤,而且又是在水里,若要不被人注意,没有什么比在水里出现更自然,那个会让人无法动弹的东西会不会就是她的手中之物? 若要证明死者是受外部的物体所影响,还是得看他的内脏情况,就村里人对他们的态度,若是还要征求家属的意见,最终的结果不会如她所愿,徐冬儿没有犹豫,拿起剖尸刀,利索地下了手。 闻到浓浓的尸臭味,唐耀只恨自己没有走得更远。 徐冬儿打开胸腔,看到了死者还没有开始腐烂的心脏,比正常溺死后的心脏要扩大很多,所以死者应该是被麻痹之后,导致身体无法动弹,才被活活地溺死。 徐冬儿还在死者的气管里发现了同样类似水草之物,她将它们收集起来,放入一个小瓶子,将尸体重新缝好后,才叫上唐耀。 回到客栈,徐冬儿还在继续研究从尸体上取出的东西,唐耀既好奇,但又不想挨她太近,隔了一个桌的距离 ,远远地问道,“徐百户,怎么样?人是怎么死的?” “是溺死的,不过不是正常溺死,而是受到药物的作用。” 唐耀盯着她镊子夹着的东西,“就是这玩意?” “我在死者的口中,还有气管和肺里都发现了这个不像是水里的植物,虽然不知是何物,但应该就是它。” “要不我们找人问问?”唐耀提议道。 徐冬儿有所顾虑,毕竟他们现在不是在京城缉查司的地盘上,不过想到同行的同僚都有武艺,再说他们现在是在县城,而非罗秀村,也就答应了。 他们连走了几家药铺,都没有人知道徐冬儿手中的是何物。 “徐百户,会不会是你弄错了,这真是河里的植物?”从第六家药铺出来,唐耀就怀疑地问道。 徐冬儿没有说话,她的内心也有些动摇,不过直觉这个方向没有错,他们才走出不远,徐冬儿就觉得不对劲,身后似乎有人在跟踪他们。 浓浓的危机感包围着她,她想要提醒唐耀,看到他的下巴紧收,想起唐耀可是缉查司的人,他应该早就意识到了有人在跟踪,才会如此反应,徐冬儿仍没有安全感,她悄悄地问,“唐千户,要不要找地方收拾他们?” 唐耀这一天都憋坏了,早就想舒展舒展筋骨,很爽快地给了徐冬儿一个同意的手势,他们东转西转,来到了个死胡同,无路可走,他们就停了下来,跟着他们的人也现了身,看到只有两个人,唐耀很失望。 “怎么只有两个人,也太看不起人了,这是对我的侮辱 ,要不你们再多叫些人来?” 跟着他们的高个男子怒了,“敢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你们活腻歪了,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你们自求多福吧。” 徐冬儿早就躲到了一旁,留下唐耀独自面对两名歹人,对叫嚣而来的歹人,唐耀根本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没几下就把两名歹人打倒在地,二人看势头不妙,就要逃跑,被唐耀点了穴,顿时动弹不得,徐冬儿这才出来。 唐耀正在审他们,“什么人派你们来的?” 两名歹人本还想嘴硬,下一刻唐耀的匕首就狠狠地刺在了他们的腿上,疼痛让两名歹人争先恐后地开了口。 “是你们得罪了人,有人买凶让我们取了你们的性命。” “对对,对方给了我们一百两银子,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唐耀拿着匕首在手中把玩,“你们说了一大堆,也没告诉爷,究竟是什么人想要爷的性命?” 看到他手中的匕首,歹人马上变得紧张,“大哥不要杀我,我说我说,买主蒙着脸,我们也没看清长相,只说你们要坏了他们的好事 ,要借我们的手取了你们的性命。” “没错没错 ,干我们这行的,只管拿钱替人消灾,不会在意买主是谁。” 徐冬儿想到他们是从药铺出来后才被跟踪的,“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去药铺?” “是买家告诉我们的,而且他们还知道你们住在满记客栈。” 按这个说法,从他们一进了民县,就被人给盯上了,这让唐耀觉得不太妙,本以为是缉查司的仇家,但想想若是对方知道他们的身份,不可能会派这两个弱鸡来对付他们,也太不把他唐千户当回事了,这个民县的水还真的深,敢派人来杀缉查司的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他倒是想好好地看看是什么人想要对付他们。 徐冬儿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她手上像水草一样的东西,他们才刚查,马上就有人要暗杀他们,怕是她猜对了,罗秀村的那具被溺死的男子的死的确有蹊跷。 “唐千户,想不想往河神出现的地方探个究竟?” 唐耀其实也想到歹人背后的人想要暗杀他们,应该是因为他们触动了对方的神经,他们正在查的除了缉查司殓房女尸的身份后,就是罗秀村那具被溺死的男尸,显然触动那些人的不是女尸的身份,要不王顺也不会好好的,所以应该是那具被溺死的男尸,男尸跟河神有关,他们这趟也不能白来,唐耀很欣然地同意了徐冬儿的提议。 要再光明正大地进入罗秀村已经不可能,在民县的探子开始不他信寻找其他的路径, 看了地图之后,徐冬儿发现王顺曾提到过的下坳村与罗秀村就隔了一条河,探子多方了解后得知,若要到达河神出现的地方,除了从罗秀村进入外,就只有从下坳村划船过去。 “下坳村不就是出现仙人的地方?下坳村的是仙人,罗秀村的是河神 ,这两个村好在有了一河之隔,要不就要神仙打架了。”唐耀打趣起来,“我们只是查个河神,就被人暗杀,现在我们要去下坳村查仙人的话,徐百户,你说我们会不会也遭人灭口?” 徐冬儿可没有那么好的心情,“唐千户,我惜命,督主只是让我们查河神,可没有提到仙人。” 看徐冬儿说得认真,唐耀想想也是,徐冬儿虽能自保,但没有武力还是会吃亏,像刚才那两个歹人,若他没有同行,光靠徐冬儿自己,还是有些危险,她会这么说也没有什么不对。 徐冬儿嘴上虽是这么说,但他们要去河神出现的地方,还只能从下坳村过去,下坳村这一趟不可避免地要走一趟。 去了下坳村,他们发现,这里虽然没有设防,但也跟罗秀村一样,有个禁地,就算是本村人都不能踏入。 在那里,他们见到了刚到民县时,在大树下遇到的那位老汉,他正坐在河边,如他们当初所见的那样烧着纸钱,嘴里依旧喃喃自语。 唐耀有些好奇,问一个路过的大姐,“大姐,那位老伯也是你们村上的?” 大姐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那是许伯,是我们村里的,你们认识?” “我们进县城时见过他,他那会也是在河边烧纸钱,听说他把自己的女儿和外孙都献给河神了,可真有此事?”唐耀八卦地问道。 大姐眼里露出无奈,“这是许伯执念太深产生的幻觉,许伯有个女儿,早些年就出嫁了,后来许伯老来得子,叫许愿,许伯对许愿很是宠爱,只是许愿打小身子骨不好,隔三岔五地就要喝药,都长到七岁了,个头跟五岁的孩童一样,许伯为了他,寻了不少大夫,都说他是先天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没法治,只能慢慢地养,许伯不信,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得想法子治好他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