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翌日他又特意去走那条小道，他去的时间阳光正好，不过那道刺眼的光线没有再从李得旺家的老宅射出，他觉得有些奇怪，连续几天又走同样的路线，后来他发现，只有月姑不在的时候，才有光线射出。

      这让他更相信自己的猜测，李得旺家的老宅里不止有月姑一人。

      而用发光的东西反射阳光，小时候他曾教过李得旺，现在李得旺不在了，他家里还会有谁会用这个？李得仁不太可能，因为他往老宅去的时候，看到李得仁就在自己家的院子里，难不成是何秀秀？

      尽管常氏一家说何秀秀与人私奔了，但他一直都不相信，他打算一探究竟。

      他观察了几日，发现月姑都是每天辰时和未时会出去半个时辰这样，掌握了这个规律后，在第五天他等未时快到的时候，就躲在老宅附近，月姑一离开，他就直接绕到老宅的后面，翻过围墙，进了老宅，再寻到了二楼，发现只有一个房间上了锁。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敲了敲房门，里面传出了何秀秀试探的声音，“月姑，是你吗？”

      听到何秀秀的声音，王顺是既不敢相信，又很震惊，他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后，才问道，“是何娘子？”

      何秀秀也听出了他的声音，“是王大哥？”

      “是我，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婆婆和你大伯说你跟一个姓莫的商人私奔了。”

      没想到王顺会寻来，何秀秀激动得掉下了泪，“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婆婆知道我有了身孕后，就把我关在了这里，不让我出去。”

      怀孕！听到这个消息，王顺诧异到快说不出话，“孩子是得旺兄弟的？”

      “嗯，婆婆让我在这里好好养胎，说什么都不让我出去，也不让我阿娘来看我，王大哥，你能不能帮我给我阿娘传个信，就说我怀了身孕，大夫诊断是个女孩，我怕婆婆不喜欢，能不能让我阿娘她们来看看我，我好害怕。”

      王顺觉得很奇怪，听何秀秀说话条理也很清晰，不像是神志不清，她说这番话，大概是因为没人告诉她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王顺把何母几个月前到村里来看她，被荣氏赶走的事，告诉了何秀秀。

      “现在大家都以为你已经与人私奔，你阿娘应该也是觉得丢人，才没有再来寻你。”

      没想到常氏会这么做，何秀秀觉得自己的天都快塌下来了，脑子一片空白，王顺倒是还有几分理性，“你婆婆为何要这么做？”

      何秀秀慢慢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也不知道。”

      “你再想想看。”王顺很是替她着急。

      何秀秀想起了那天常氏对她说的话，她对王顺重复了一遍，“会不会是婆婆不喜欢女孩，不想要这个孩子？”

      王顺想了想，就算如此，也大可不必故意把何秀秀藏起来，再编出她与人私奔的谎话，名节对一个女人来说，就是她的命，没了名节，就等于没了命，常氏这么做，分明是要把何秀秀逼到没了生路，他想不出常氏为何会这么做。

      王顺的脑子有些乱，他得要时间理一理思绪，再者月姑也快回来了，若是被她发现，别说救不出何秀秀，到头来还会被常氏反咬一口，就更没有机会了。

      王顺与何秀秀说好，他先去了解情况，过两天再来，何秀秀也想知道常氏为何要这么对她，再说现在他们都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就算王顺现在能将她带出老宅，怕也出不了村，而且她也怕会连累王顺，毕竟常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的心里还是有数的。

      王顺离开了老宅后，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常氏为何要这么对何秀秀，苦闷之余，他与铁匠郭老根在一块喝闷酒。

      几杯酒下肚，郭老根打开了话匣子，“王老弟，像我们这样的穷人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像郭老根这样乐观的人，忽然说出这么丧气的话，多半是遇到了事，王顺随口问道，“怎么了，郭兄可是碰到了什么烦心事？”

      郭老根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我阿娘已经卧病在床很多年了，看了不少大夫，吃了不少药，就是不见好转，听说下坳村来了位仙人，有起死回生之术，可以把即将往生的人救活，可神了，不过得先种生机，看与仙人有没有缘份。”

      “什么是种生机？”

      “说是要去仙人那里求得仙草的种子来种，若是长了仙草，自是天选的有缘人，仙人自会相救。”

      “我怎么听着像是骗钱的把戏，若是没钱，岂不是与仙人无缘了？”王顺嗤之以鼻。

      郭老根的食指晃了晃，很认真地道，“王老弟，这次你就错了，就算你没有钱种生机，只要有诚意也可以。”

      王顺不信，“天下怎么可能有掉馅饼的好事，就算有也落不到我们的头上。”

      郭老根深叹口气，无奈地道，“没错，天下的确没有掉馅饼的好事，所谓的诚意也是用自己的至亲来换的。”

      王顺听得有些不明白，“郭兄这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郭老根笑了笑，“王老弟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难怪你不懂，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再怎么希望阿娘能好起来，也不能拿自己的亲骨肉来换啊，那可是我们老郭家的香火。”

      王顺这下听明白了，不免有些心惊，“郭兄的意思是那个仙人要用孩子来换药？”

      郭老根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王顺不敢相信，但还是问道，“真的有人用孩子来换药？”

      “那可不是，我是亲眼所见，看到那家本来白发苍苍的老汉年轻了二十岁，我当时心动了，可想到把我家五岁的孩子送给仙人，虽说是给仙人做童子，可我还是不舍，更别说我家娘子，那可是从她身上掉下的肉，是她的命根子，若是早知会有这一天，我与娘子提前再早生一个女孩，那该有多好，就不用有这样的烦恼了。”

      郭老根又是一声叹气，他又饮了一杯酒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们村有人也去过下坳村找仙人，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我看你以后要跟村里的人多走动走动，要不啥事都不知道。”

      王顺的心里莫名地不安，“你还记得是谁吗？”

      郭老根想了想，“就是你们村里比较富裕的那家的妇人，儿子掉下山死了的那个。”

      “李得旺他阿娘？”王顺的吃惊不小。

      “对对，就是她，她的儿子不是死了吗？她去找仙人求什么？莫不是想让她儿子起死回生？他儿子死了大半年，都已经变成了白骨，就算是神仙怕也回天乏力，难不成是她家里有人生病了？”郭老根絮絮叨叨地道。

      王顺也觉得很纳闷，他没听说荣氏家里有谁生了病，不过荣氏一向最疼大儿子李得仁，会不会是为了李得仁而去的？

      虽然李得仁比李得旺早两年成的婚，不过他与娘子和离后，就没有再成过亲，现在连李得旺都有了子嗣，荣氏不可能不为李得仁着急，若是为了李得仁，他相信荣氏会去求仙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求仙人出手要先买仙草种生机，像荣氏这种明明家里请得起下人，还非要把媳妇当成下人使用的恶毒妇人，会舍得将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用出去吗？王顺表示怀疑，不过他觉得弄清楚荣氏为何去找仙人，或许能知道荣氏为何要这么对待何秀秀。

      他辗转从李得仁以前的一位猪朋狗友那里得知，李得仁在和离之前与人到青楼吃花酒，与人发生争执，还动起了武，最后不敌对方，被人狠狠地揍了一顿，当时他的下身都是血，把同伴都给吓坏了，好在后来捡回了条命，在家里养了几个月，从那之后他李得仁就没有再跟他们去吃花酒，他们私下里猜，他那个时候应该伤的是命根子，为了面子，没有跟他们说，要不以他的个性，怎么可能能忍得住不去喝花酒。

      王顺对这话上了心，他记得李得仁在和离前的半年，好像一直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没有到处惹事生非，这的确不像是他的做派。

      这只是他的猜测，王顺想从何秀秀那里知道得更多，他瞅着机会，再次去了老宅。

      他把打听到的消息跟何秀秀说了后，问道，“何娘子，你好好想想，荣氏在将你关在老宅之前，可有往外拿银子？”

      “家中的财政大权一向是婆婆管，家里有多少银子，我们做小辈的都不知道。”

      王顺想了想，又问道，“你可知道你家大伯与大嫂为何要和离？”

      “我刚过门的时候，有次无意听到他们吵架，大伯说大嫂是只不会下蛋的鸡，大嫂当时回嘴说那也得看配种的公鸡还有没有那个本事，大伯听了这句话后，很生气地打了大嫂，大嫂也不甘示弱，打了回去，二人就这么打了起来，我怕他们看到，就匆匆地离开了。

      之后听说大嫂要和离，还把娘家人给请来了，也不知道后来他们是怎么谈的，只知道那天婆婆与大嫂的娘家人谈完出来后，脸色变得很黑，没多久大嫂跟大伯就办了和离。”想起那天看到的情形，何秀秀还是心有余悸。

      王顺抓到了重点，心下明了，王顺的那位猪朋狗友怕是说对了，李得仁应该是打架后伤了命根子，这件事怕是只有李得仁夫妇二人、荣氏，还有李家大嫂的娘家人知道。

      荣氏去求仙人，大抵就是为了李得仁香火的事，若是把这个与何秀秀能联系在一块，怕只有郭老根说的那个事。

      想到这，王顺打了一个寒颤，他不敢跟何秀秀提及此事，生怕吓坏了她，他让她放心，他会想办法把她救出来。

      王顺曾经想过把何秀秀送回娘家，他去金秀村打探过，何母因为深受女儿与人私奔的打击，大病了一场，村里人也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对他们一家指指点点，一家人都快抬不起头了，何秀秀的大哥哥更恨不得没有这个妹妹，看到这种情形，何秀秀的娘家怕是也靠不得，王顺只得另想办法。

      他想到了停靠在县上码头的那些商船，他跟那些商船的船夫聊过天，他们说京城很繁华，而且女子的地位可比乡下的好多了，女子不仅可以抛头露面，在有些地方，还有女子可以当官呢。

      王顺心想，民县的村连着村，关于何秀秀与人私奔的事，其他村的人也有所耳闻，再加上荣氏为了圆之前所说的谎，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抹黑何秀秀，何秀秀怎么可能斗得过荣氏，敌得过几百上千张嘴，还是将她送得远远的最好。

      他打听过了，经常在码头停靠的那艘运酒的商船，是京城最大的酒商徐家的，徐家家大业大，在商界上有一定的口碑，若是何秀秀上了他们的船，应该不会吃什么苦头。

      只是他后来仔细了解后才知道，像他们那样有规模的商船有条规矩也跟他们渔船的一样，就是女人不能上船，王顺为了难，他冥思苦想了很久，终于让他想到了一个办法，现在就差一个时机。

      自从河里出现了河神之后，每隔一段时间河神就会现身，那个时候村里的人都会去跪拜，河神出现之前，河面上会出现大雾，等河神离去，大雾消散也要快一柱香的时间，王顺觉得机会来了。

      他常年打渔，早就学会了看天气，头天湿气较重，他就预感到翌日会有大雾，那个时候大家都去拜河神，他可以趁机去救何秀秀，但前提是他们得先解决掉月姑。

      王顺给何秀秀带去了一包蒙汗药，让她找机会下到月姑的茶水中。

      月姑与何秀秀同吃住，何秀秀很轻易地把蒙汗药放到了她的茶水中，喝了掺有蒙汗药的茶水后，月姑很快就没了知觉，这个时候，村里的人都到河边去等河神，何秀秀逃出了老宅，王顺在门口接应了她，驾船将她带到与郭老根约好的地方，让郭老根再驾着马车把她带到码头。

      郭老根的弟弟郭老林的东家是专做蔬菜生意的，徐家商船的补给大多是从他家拿的，对于老熟人，徐家负责检查的人没有那么仔细，何秀秀就藏在那些装着蔬菜的大筐里面，混进了徐家的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