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宸上前作揖行礼，太后不耐烦地让他起身，“这些虚礼就不用了，哀家让你前来，是为了彻查清宁寺塔被雷劈一事。”

      原来不是为了毒龙涎香之事，但听到清宁寺塔被雷劈，陆宸的心头还是一紧，他启唇问道，“清宁寺是由工部负责建造，太后可是让微臣查工部？”

      太后的声调攸然拔高，“工部侍郎贾竩就是一个酒囊饭袋，说什么清宁寺塔被天雷击成两半还屹立不倒，是上天示警，要重修清宁寺，再兴佛门圣地，这根本是一派胡言，妖言惑众，哀家要你好好地给哀家查，看他到底是安的什么心，还是受了谁的盎惑。”

      陆宸眼角的余光瞧见阿加那一脸的得意，便知是阿加那在旁怂恿，此事完全可以由大理寺去处理，太后却特意交由他查办，分明是阿加那为了上次之事故意为难他，好得很。

      “微臣这就领旨查办，不过微臣还有一事相求。”

      太后有些意外，“难得陆卿有求于哀家，你岂说说。”

      “上次太后见过的女子徐冬儿，微臣想给她在缉查司求一职位。”

      太后对徐冬儿还有些印象，“哀家记得她是陆卿心仪的女子，缉查司一向不是陆卿说了算吗？你若有心想给她在司里安一职，就自己做主好了，为何还要求哀家？”

      陆宸一脸的为难，“太后也知道缉查司从未有女子当差，而且她又是微臣的人，微臣若是直接将她安放在缉查司，怕是不能服众，但徐冬儿确是有断案的本事，微臣想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职位。”

      太后虽不喜徐冬儿，但她素来认可有本事的女子，陆宸的举动虽有为徐冬儿争面子之嫌，不过她既是天下女子的楷模，没有理由不让女子与男儿争一高低，陆宸的这一举动颇得她的意，“难得陆卿为了一名女子求哀家，陆卿倒是有心了，既然陆卿觉得在名分上委屈了她，想在官职上给她些补偿，也没有什么不可，哀家就允了你的请求，不过她才进缉查司没多久，又是你未来的如夫人，若是直接封她个千户，有些偏袒的嫌疑，不如封她个百户，这样既顾了她的面子，也不会让人生嫌。”

      陆宸的脸上露出欣喜，“微臣谢太后御赐。”

      “罢了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岂先去办案，随后哀家会把懿旨送到缉查司。”太后的表情淡淡。

      陆宸再次谢恩后退出了慈安宫，临走时给了阿加那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阿加那把那个眼神理解为挑衅，心中很是不爽，太后正好调过头，阿加那马上收起了自己的嘴脸，太后看到的是他虔诚的样子，想到他对自己的忠诚，心情平复了不少。

      阿加那看她的心情没有之前那么糟糕，开口道，“清宁寺塔之事一出，就算得到妥善处理，多少也会影响到净一道的宣扬，贫道以为还是要加快春日殿的建造才是。”

      太后微微颔首，“哀家也是这么想，工部侍郎一职不能空得太久，道长与朝中的官员也有过接触，觉得由谁来担任工部侍郎一职比较合适？”

      阿加那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欲语还休地道，“贫道只是一个修道之人，若过多地参与朝政有逾越之嫌。”

      太后的一双凤目露出冷意，因着严肃，神情更显刻薄，“你尽管大胆地说，有哀家在，看有谁敢质疑。”

      阿加那这才直言道，“春日殿的工程已经进行了一半，这个时候还是在工部的官员中提拔较为妥当。”

      太后的表情柔和下来，“嗯，既要对工部有所了解，也要有一定的资历，这样才能让人信服。”

      “贫道跟工部的官员接触不多，贫道觉得工部员外郎马涛为人老实，在工部也任职多年，春日殿的建造他也一直有在跟进，贫道觉得不如让他试一试。”阿加那小心翼翼地道。

      太后对马涛的印象不深刻，只记得他担任工部员外郎一职多年，一直没有升迁，她权衡了一下，“马涛现在是员外郎一职，每年的考核都中规中矩，若是让他直接接侍郎一职，怕是难以服众，就先让他做为工部侍郎替补，直接负责春日殿建造一事，待春日殿落成，再正式升他为工部侍郎也不迟。”

      阿加那露出尴尬的笑容，“还是太后考虑周全，刚才让太后见笑了。”

      被哄得开心的太后开怀一笑，“道长不必在意，是哀家考虑不周，让道长这样的修道之人参与朝中的腌臜之事，春日殿是为了纪念锦太后而建，马虎不得，还得道长多多上心。”

      “请太后放心，此事关系到大庆的国运，贫道必会尽心尽力地为太后办好差事。”

      “有你在，哀家有何不放心的，至于关于各地建观之事，道长尽管放心择址，这也是为了我大庆祈福的大事，不可拖延了。”太后又语重深长地嘱咐道。

      这次阿加那回答得更是信誓旦旦，太后瞧着就欢喜，将因为清宁寺带来的不快，抛在了脑后。

      ——

      前往清宁寺的马车上，身着百户服装的徐冬儿一身的不自在，陆宸看在眼里，淡淡地道，“时间有限，这已经是司里最小尺寸的衣服，若是觉得不合身，回来后再重新订制。”

      徐冬儿坐直了身子，问道，“太后为何要封我做百户？”

      陆宸合上正在看的卷宗，轻描淡写地道，“你在缉查司行走办案，总不能没有个身份。”

      “我不认为太后会管这种小事，这个百户是督主求请的？”

      “本督主只是有此一提，百户是太后封的。”

      徐冬儿还是怎么也想不明白，陆宸为何会有此一提，即便没有缉查司百户的这个身份，也丝毫不影响她办案，思来想去，她觉得陆宸的心里一定打了什么小九九，就像上次那样坑她。

      这绝对是个坑，很大的坑，可就算明知是个坑，她也没法拒绝，因为这是太后封的，徐冬儿就算有再多的不满，暂时也没法脱掉身上的这身百户服，心里对陆宸的怨念又多了几分。

      怕自己的怨念越积越深，她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清宁寺塔上。

      “昨夜大雨天，清宁寺塔被雷劈乃属天灾，塔身被劈而不倒，怕只是巧合，工部侍郎贾竩认为这是上天的示警也是情有可愿，太后为何会发那么大的火，让缉查司彻查此事？”

      现在徐冬儿已经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下，陆宸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若是其他寺庙还好，问题就出在清宁寺，清宁寺是因长宁公主而建，长宁公主早年外嫁，又已过世多年，如今太后热衷于净一道，贾竩让重修清宁寺，再兴佛门圣地，贾竩此举就有借故人与太后作对之嫌。”

      原来是这样，贾竩这么做太不明智，明知道如今还是太后在把控朝政，他这么做就是在打太后的脸，所以太后才会借题发挥，让缉查司去查，他此举已经彻底惹怒了太后，太后就没打算给他一条活路，徐冬儿莫名地打了个冷颤，有了伴君如伴虎之感。

      清宁寺距离西郊三十公里，一路都是驿道，他们驱车一个时辰便到了清宁寺。

      清宁寺位于独孤山上，因为没有什么香客，清宁寺像是一个独孤的老人，在那里静伫，又因外墙的漆色早就消褪，有种独世的沧桑落寞之感，这让徐冬儿顿生人走茶凉之意。

      主持永觉大师亲自接待了他们，走了数百台阶后，徐冬儿看到了已经分成两半的清宁寺塔，裂缝从上而下，有五指多宽，下方可见散落的沙土。

      陆宸负手望着清宁寺塔看了很久，没有说一句话，徐冬儿和唐耀都很聪明地没去打扰他，只是永觉大师有些年迈，唐耀担心他久站不住，冲徐冬儿眨了眨眼，低声道，“徐姑娘，要不你去提醒一下？”

      “督主正在沉思，这个时候去打扰他，有点不合适。”徐冬儿不肯去做这只出头鸟。

      “我们俩年轻，多站会不打紧，你瞧见永觉大师的腿都打漂了没，我们是来查案，要是他出了意外，我们不是什么都问不着了？这要怎么回去交皇差。”

      徐冬儿到缉查司以来，没有参与过缉查司查抄的案子，过去听闻缉查司办案狠辣，现在看唐耀不仅会关心人，还没有偷奸耍滑的念头，对缉查司又有了新的看法。

      这时唐耀又道，“再说，你是百户，我可是千户，按规矩也是你这个百户去问。”

      唐耀的话败光了徐冬儿刚对他的改观，现在她终于明白这身百户服穿在身上有何不一样，它跟孙悟空的头箍是一样的作用，过去她只管听陆宸一人的，现在她这个百户的上头还有唐耀这个千户。

      没有理由的徐冬儿，才要认命地去做出头鸟，陆宸的声音响起，“永觉大师，此塔被劈后，工部侍郎贾竩可有来过寺中？”

      “来过，我们也是天亮时才发现寺塔被劈，才刚报到工部，一个时辰后，贾大人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