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时雨抬眸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闹钟上迫在眉睫的上学时间,咬咬牙放低了态度:“那…你觉得这道题要怎么做?” 叶爝火眉眼间带上几分少年人掩盖不去的小骄傲,从她手中抽过笔来“唰唰”在草稿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下简单几排解题思路。 白时雨顺着他的解法,仅是略微思考,方才还百思不得解的题目瞬间便理清了头绪。 “牛!”她一边冲着他竖起大拇指,一边迅速的将题目演算完誊写到真题卷上。 “喂喂喂!计算错了!”叶爝火手指敲在她倒数第二步的过程上。 白时雨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一边重新计算一边喃喃:“怎么可能,我明明很仔细的算的……” 总不会她用笔算不出来的结果还不如他口算的吧? 两次得出了一样的结论,白时雨不服气的指着答案看着叶爝火。 叶爝火索性再度夺过笔:“你看我算!” 片刻后,白时雨看着他的结果,又对比自己的过后,不死心的认认真真重新算了第三遍。 随后她终于败下阵来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叶爝火嘚瑟的嘴角一千斤都压不下来,白时雨认真对比双方的计算过程,忽的看着他的字迹不知想到什么眸色一暗,旋即假装不经心的将他用过的草稿纸连同自己的书本纸张一起塞入了书包。 白时雨与叶爝火乘车来到学校,却见原本该涌进校园的人群聚集在学校连通的外湖便围成一大圈。 白时雨远远瞧见便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她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性——他们围观的或许是叶爝火正在打捞的尸体…… 假设叶爝火昨夜向她展示的那段梦境是真实发生的事,那么叶爝火一睁眼见到自己变成鬼魂的地方便是这片湖,而他死在哪里都不用明说也能猜到了。 白时雨望向他,试图从他的神情里揣测他的态度,只是叶爝火一如往前数次一般,只是别过脸,似乎在回避着与他死亡相关之事。 白时雨叹了口气,自觉的履行了与他的第一个约定不去打探他的死因,径直走向了学校。 以往死气沉沉唯有读书声的教室为今早这么一件新鲜事早已炸开了锅,一个班的人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兴致勃勃的讨论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时雨勉强从人群中穿过回到自己的座位,试图拿出课本读书摆脱说笑声的干扰,一向同为卷王的君逢时却主动找了上来。 “白同学,你今早来上学看见湖边那里出事了吗?” 即使逃避着它,该来的事还是找上门来了。 白时雨努力抑制住嘴角抽搐的欲望,她感觉无论她怎么打马虎眼,君逢时也会跟她顺着这事聊到叶爝火。 然而这背离了她与叶爝火约好的做法。 她只得打着哈哈,第一次在心里祈祷班主任早点进教室:“额……昨天晚上没休息好,早上又来迟了,我一心想着赶教室只顾着闷头走路了,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君逢时正欲开口,白时雨赶忙打断他:“说来秋汾水最喜欢听八卦了,要不把她喊来了你再讲?” 她说着,忙探出身在人群中搜索秋汾水,也不管昨夜两人是不是还交流过先不告诉她的事。 她便是假装彻头彻尾猜不到门外出事与叶爝火有关,反正也是拖延时间。 只是她在人群中来回扫了几遍,也没看见秋汾水的身影。 白时雨蹙起眉看向时间——已经上早自习五分钟了。她父母心疼她,为了让她多睡个二十分钟一向早上都是开车送她来,以往从没见她迟到过啊…… 莫非她…… 君逢时也发现秋汾水没在教室里,然而他与她平日并没有太多交集,自然不会第一时间想到她也许不是迟到。 “秋汾水好像还没来,我先跟你说吧。”君逢时的神情有些焦急。 白时雨努了努嘴,硬着头皮愣拖道:“你说,秋汾水做什么去了?她不会就是在校门口凑热闹吧…?” 君逢时神情一滞:“…那就不妙了。我昨晚跟班主任打电话汇报了疑似叶爝火家出事的消息,班主任顺口跟我提到了警察昨儿白天来学校打探消息还查了附近监控,今天他们又在那儿打捞什么,不会是……” 君逢时说不下去了,白时雨也没有接话,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随后又同时开口。 “那……” “我们……”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停下来等对方先说。 就在君逢时准备再度开口时,班主任一声河东狮吼让哄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不在座位上的学生纷纷灰溜溜的低着头溜回座位,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君逢时。 白时雨打量了一下朱老师的神情,见她如每日一般绷着一张严肃的脸,又全然没有要向他们这群学生透露一丝半点风声的意思。 白时雨垂下眼,视线无心的瞥向身后叶爝火的座位…… 说来,听着曾经的同学将自己的死变成谈资笑料……他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白时雨猜不出来,也并不关心。 她瞅了眼秋汾水空荡荡的座位,拿起书本大声背诵了起来。 秋汾水是在第一节下后才走进的教室,那时候白时雨正和君逢时为一道题干含糊的政治题争得面红耳赤,根本没注意到默默走进教室神情恍惚的她。 待到她发现她之际已然上课了,老师察觉秋汾水的走神连点了她三遍她都没有回应,白时雨这才发觉了她的不对劲。 她犹豫着下课了是不是该去问候一下,老师却根本没把选择的机会留给她,一下课便将秋汾水叫去了办公室。 接连两节课秋汾水都没再回来,待到午饭时间白时雨在食堂碰见江浮,一问才知她被老师叫了家长,已经回家反省去了。 白时雨一个人吃了午饭,一个人回宿舍刷题,又一个人继续上课。 周三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大多时间“体弱多病”的体育老师根本没有出场机会,然而今天竟然破天荒的没有老师“代”课。 白时雨本来打算偷偷留在教室里写写真题算了,反正老师也不会真的计较他们这群高三学生上不上体育课。 然而后边一直趴在桌上睡觉的鬼魂慢悠悠走到她面前,骨节分明的指节轻轻敲了敲她的桌子:“下去晃晃?再闷着我感觉自己都要发霉了。” 灵魂还会发霉嘛…… 白时雨无语,但到底还是站起身。 往常有秋汾水连拉带拽的拖着她一起下楼看叶爝火下象棋或是打乒乓球,如今没了她,她倒真有点不习惯。 叶爝火的鬼魂倒还如往常一样,飘过去混在男生群里。 只不过以往从不会输一局下桌换人的家伙,如今却只能在一旁看着旁人玩闹。 白时雨孤身坐在树影里发着呆,忽然觉得自己和他好像两个飘荡在世间的鬼魂。 “喂……去散步吗?”她在心声里冲着遥远的他问道,其实心里并不抱期望得到他的回应。 可叶爝火还是转过了身,隔着整个操场的距离,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却在过盛的日光里感受到了他身上和那个梦境同样的孤寂感。 他迈步踏着绿色的草坪向她走来,双手插在校服外套的口袋里,刘海随着步幅微微晃动。 白时雨在望着他,他也眸光坚定的只望着她,他们就好像这世界上唯一能看见彼此听见彼此的存在一般。 白时雨垂下眼眸站起身来:“走吧。” 两人就这样毫无目的地的沿着树阴散着步。 “我看着挺不合群的吧。”白时雨道。 “有点。”叶爝火答。 “你干嘛要选我呢…?要我实现的心愿也是这种简直白送的事情。你若是选江浮那种人缘极好的你的前女友,或是选秋汾水这样喜欢你愿意为你付出的人岂不是更方便实现目的吗?” 叶爝火不答,白时雨便自顾自的继续说:“再说要论交集,排一百号人也该排不上我才对。” “她们喜欢我管我什么事?说到底,喜欢一个人只是那个人自己的问题,不该捆绑到另一个人身上。”叶爝火终于开口道。 白时雨忍不住笑了:“真是冷心冷肺的男人。” 只是她的语气全然没有指责的意思,反而听得出几分赞成与轻快。 “说来,你难道不喜欢江浮吗?那你当时怎么同意和她…?”白时雨只把话说到这里便停住了。 “她说喜欢我。”叶爝火道。 “她知道我不喜欢吃早饭,即使我拒绝也坚持给我带。她记得我对什么东西过敏,比我更紧张的要我避开。她总是喜欢给我讲冷笑话,即使很多并不好笑还是自己在那儿笑作一团……她人挺好的。” 白时雨顿住了脚步,叶爝火走出几步外才从回忆里抽出身停了下来。 风过,头顶郁郁的银杏叶“沙沙”作响,投下一片散乱的光影破碎明灭,照不清白时雨眼底的深潭。 两人不知不觉已然走到了梦中的湖畔,湖上反射的刺目光芒将二人的身影融化成黑色的剪影,晃动的衣角与发丝好似粗糙动画中烂七八糟的边缘线条。 “叶爝火,你不会……” “只是想要谁来爱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