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白时雨表面便如她自己所说的话,对这旁人看不见的异常视若无睹,其实在暗中留了心眼。 任教老师,或是与他关系好的男生,他们全数冷漠的从他身后路过。 他也如同泯灭了时间流逝与肉体的感觉,从早到晚一动不动的站着,静默到如同融入进风景之中一般。 她不由的想起了那个梦,梦中的叶爝火就是这么说的——这世上会只剩她能看见他。 可为什么?她应当算得上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怎么也解释不了什么鬼怪之类超自然的东西。 且就是真有鬼,她与叶爝火既无交情也无恩怨,他也没有理由选自己去看见他。 那就只剩她疯了这一种可能性。 理不清的思绪与不安浓浓压在心头,即使她努力集中精神在学习上也总有走神。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强行逼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无果后,白时雨终于下定决心去做个了断。 仿佛是老天也有心帮她,在晚自习结束后班主任朱老师竟满脸严肃的走进教室喊走了几个人,其中便有收拾好书包等着她回家的秋汾水。 白时雨同她交换了几个眼神,默契的从她的表情中明白了她自己也很懵圈。 她装作收拾书包,心却早飞到九霄云外了。待学生走的差不多后抓起包便跑到了湖边。 叶爝火仍一动不动的站着,昏黄的路灯照不清他没入夜色的脸庞。 白时雨知道时间宝贵迟则生变的道理,尽可能将谈话变得言简意赅:“你能离开这里吗?” 叶爝火回过神发觉是她,撇开眼点了点头。 “你能不能暂时跟我回去?我有话问你,这里不是能说话的地方。” “随便。”他说。 “那过会儿秋汾水来了跟着我。”她有些不放心的交代道。 无光的湖显得那般深不见底,似吞进一切秘密心思,却倒印不出任何事物。 白时雨同叶爝火并肩行至办公室所在的教学楼下,八月的南方还如夏日,燥热中晚风送凉。 她也不知道现在到底算是什么状况,明明叶爝火还是很正常的同学时他们都未并肩走在过一起。 两人又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约莫过了二十来分钟,原本热闹的校园彻底陷入死一般陌生的沉寂里,秋汾水才匆匆从教学楼出来。 白时雨看向她,暗中注意到除她之外,被叫去的人好似都是与叶爝火玩的好的男生。 她装作无心的瞥向叶爝火,只是看不懂他掩藏于淡漠之下真正的心绪。 他就站在他们目光所及的地方,可他们却都只是与他擦肩而过——没有人能看见他,除了她。 “姓朱的真啰嗦,拖到这会儿公交车都没了!”秋汾水还没走近便忍不住抱怨道。 “反正不远,走回去也行。”白时雨安慰道。 “哎……”秋汾水忍不住叹气,走到她身侧并肩,叶爝火则自觉插着兜放慢步子悠悠跟在两步之后。 “你知道老朱都喊我去说什么了吗?”秋汾水转而语气有些八卦。 白时雨隐隐感觉这其中的缘由与叶爝火有关,人就在身后,她多少不太自在。 只是碍于她的目光炯炯,她不得不接道:“什么?” “她问我们有没有和叶爝火联系,问的莫名其妙的,人都没来,我们一天到晚在学校上课,怎么联系啊!” “可是!你发现没有,老朱找的全是男生,就我一个女生。你说他只跟我一个女生关系好就有那么明显嘛,连班主任都这么觉得,嘿嘿……” 白时雨嘴角微微抽搐,目光甚至不敢向身后瞟去。 若是平时听到她自恋的话,她最多只觉得被班主任怀疑早恋还能开心实在心大。 然而如今身后还跟着那不知是人是鬼还是幻觉的叶爝火,这些话还都让他听去了…… “不过你说他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老朱跑来问我们,难道他请假没说吗?” 他到底怎么回事?她也很想知道。 “过段时间应该就会知道了吧。” “也是。”秋汾水想了想。 这次在小区分别之际,白时雨刻意慢缓了一步等着后边的叶爝火。 叶爝火变得相当沉默,虽然从前在班里他们也没怎么说过话,却也时常见到他与自己的朋友混在一起,总不至于像他们如今一路下来都说不上话。 好似疏远的有些太过分了。 白时雨按开了电灯,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叶爝火犹豫片刻,不太自在的进了房间。 到底是青涩的少男少女,大晚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便是他如今的状态异于常人,也总归有些所局促。 “那个。你要喝点什么吗?” 白时雨从茶几上一手拿起可乐一手拿起绿茶,既是打开话题亦是她的第一步试探。 叶爝火扬起一边眉毛,随手接过可乐:“多谢。” 白时雨瞬间掩饰好因震惊而放大的瞳孔——他可以触及到物体? 她坐到茶几前扭开绿茶盖子浅浅喝了一口,随后直截了当问道:“你现在是死是活?” “大概是前者。”叶爝火耸了耸肩。 “这世上真的只有我能看见你了?” “约莫是吧,反正我只选了你。” “为什么?” “你猜。” 白时雨无语,明明都是鬼了,可她仍觉得他这死装的神情可恶极了。 “所以你是有什么心愿没没达成所以没法投胎转世?” 叶爝火挑了挑眉有些无语:“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 白时雨满不在意的耸肩:“都说物质决定意识,艺术来源于生活。我都坦然接受自己见鬼了,还不能借鉴一点文学作品的设定吗?” “随你吧。” “嗯,那我就先这么理解了。现在来聊聊你选中我,是想要我做什么?” “做什么?”叶爝火拧眉。 “那不然你干嘛留我看见你?到底同学一场,力所能及的事我尽力而为也不是不行。” 叶爝火气笑了:“我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要你做的?” 白时雨不解:“那你不去投胎,还要我看见你,难不成就为了好玩,觉得装鬼能吓唬到我不成?” 叶爝火冷笑:“我们很熟吗?至于我死了还要恋恋不舍的来整你?” 白时雨赞成的点点头,旋即更加疑惑了:“那你偏要我看见你是要做什么?” “都说了你猜。” “你……” 你贱不贱啊? 死者为大,她咬咬牙还是把话忍下去了。 “行,你不说我也勉强不来,但你至少知道自己以后要怎么办吧?总不能一天到晚站在那湖边上发呆?是不是七天或者四十九天之类的你自己就去投胎了?” “不知道。” “不知道?!”白时雨难以置信的声音都提高了两个度。 “我也是第一次死,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叶爝火一脸的理所当然。 “那你能不能去别的地方飘啊?一个大活鬼站在那儿真的很碍眼。” 叶爝火垂下眼,再抬头时竟有几分楚楚可怜:“可这世上就剩你能看见我了,我去别的地方不就成了孤魂野鬼吗……” “那是你的事儿,不到一年就要高考了,我十几年的寒窗苦读不能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毁于一旦。” 白时雨冷漠道。父母不管她死活,所以她既没有后盾也没有退路,高考是她想活出个人样唯一的出路,她好不容易撑到了这里的,她必须拎得清。 叶爝火垂下眼眸,沉默半晌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白时雨有些警惕。 “我死后见到了一个人,我想你会对他感兴趣。” 白时雨的瞳孔遽缩,她不知道他这话说得是谁,也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何会“突突”的跳起来。 可她望着他的神情,莫名其妙的认定了她确实应该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我知道你们之间有个没达成的约定,他也有话想要传达给你,在我寿命的最后,我可以帮你见他一面……以此三点为交换,你也帮我达成三个愿望,如何?” “你说的他……是谁?”她忍不住问。 叶爝火的眉一瞬紧蹙起来:“你……不记得他了?” 她觉得自己应当记得,可在她就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即便如此,她心中的天平依旧无缘由的倾斜了。 “有意思……真有意思!”白时雨一直平静到死灰般的眼神亮了起来,闪烁着从病态的狂热光芒。 “你的话太有意思了,简直比我那一眼看到头的无聊人生加在一块儿还要有趣!好啊,我拿我生命的一切陪你玩儿,作为交换,你要将与‘他’有关的一切、全部、交、还、给、我。” 叶爝火凝望着她,白时雨也直勾勾的与他对视。 良久,他微微垂眸:“就算记不起他,你却还是愿意做到这个地步……还真了不起。” 白时雨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只是勾起什么都不在乎的笑容摊开手掌:“好了,现在说说你的愿望是什么吧。” 叶爝火愣了愣,旋即似乎有所隐瞒般移开眼:“还没想好,等有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哈?” “你把手给我。”他说。 白时雨撇撇嘴,收敛神情乖乖照做。 叶爝火覆住她的手腕,咕咕囔囔的念叨了几句听不懂的话,移开时她的腕间一晃而过一个诡丽的图案。 “这是什么?小说中那种人和鬼立下的契约?” 叶爝火有些好笑:“你不是不想被人当成精神病吗?有了这个契约你便能通过心声和我说话了。” “还挺方便。” “你的接受能力真是强,明明是这么多超乎常理的事,你却如此轻易的全盘接受了,我刚变成这个鬼样子时可没你洒脱……” “是不是很省心?”白时雨笑了笑。 叶爝火没接话,沉下眼不知想到了什么。 白时雨看着手腕上已经隐去的图案的位置,歪了歪脑袋开口道:“你有地方去吗?” “没有。”叶爝火耸了耸肩。 “那你可以暂时待在我这儿,反正我是一个人住……” 叶爝火沉默片刻,半晌才带着几分腼腆的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