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汾水家住在小区5栋,白时雨则住13栋,分别后还需向着里头走一大段。 白时雨发着呆乘着电梯上楼,仅凭直觉掏出钥匙开门。 屋里一片漆黑,安静的如同透不进半丝光芒的深海,无端压抑的迫人。 一股凉意从里面传来,让白时雨稍稍清醒了一些。这黑暗就如同连接着她的前路,一样的令人惴惴不安,一样的让人无所希冀。 她随手摸上墙壁的电灯开关,换鞋进屋。 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心里空落,也没有精力去填埋些什么。 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父亲婚内出轨别的女人,她和房子被判给了母亲,之后父亲便全然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而母亲在旅社工作,常年流连在外东奔西跑,这些年索性不回家了。 有好事的邻居告诉她看见母亲又找了旁的男人,她也只是笑笑。至少母亲每月还打些生活费给她,她不至于饿死就够了。 洗了澡,她又坐回自己小房间的书桌前研究白日没做出来的数学题。然而疲惫一日的脑袋昏沉的过分,就是冲了凉依旧没清醒多少。 连着演算了半个小时,她依旧理解不了答案上的方法从何而来,大脑的胀痛引的她愈发急躁。 白时雨自暴自弃的撕了草稿纸捂住了脸。 透过指缝,她看见对着她的那被黑纸包住的相片,泪水终是忍不住的夺眶而出。可她旋即抹了抹脸,告诫自己不能急,急也没用,问题弄不懂明日找老师请教就好了,没关系的…… 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再过四个多小时又要起床上学了,她现在应该好好睡觉,这样明天才有精力好好学习。 2020年8月10日。 清晨五点三十分,白时雨便被尖锐的不停重复的闹钟吵醒。 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她就不得不拖着尚未得到足够休息的身体,如机械般按部就班的匆匆洗漱、匆匆更衣、再匆匆小跑到公交车站等车。 下了车,白时雨很快混入背着书包上学的高中人群里,望着行尸走肉般昏沉的人群,每个人的眼里都是相似的疲倦与麻木。 她叹了口气,每个人都过着这种日子,她又有什么资格喊累。 说不定几十年后回想起来,她还会怀念说这就是青春呢? 走进校园,她在教学楼旁看见了一个在周围的行色匆匆中格格不入的身影,她不由瞥了一眼——仿佛是叶爝火,一动不动的站在石栏前凝望着笼罩于晨时昏昏的湖面。 白时雨只是瞥了一眼,甚至没有引起多余的思绪便走进了教学楼。 还有五分钟便要开始早读了,学校总是要求提前半小时到校,宣称学的越早学的越多就越能拉开和别人的差距——像这般卡着点进教室,若遇见班主任站在门口抓迟到可得挨骂。 怕什么来什么,白时雨气喘吁吁的爬上五楼就跟守在门口的班主任朱老师对上了眼,白时雨忙低下头,低声打了个招呼就赶忙走进班级。 教室里来的早的学生已经举着书本开始早读了。白时雨忍住不自在低着头从本就狭窄的课桌间的过道回到自己的座位,取出一本政治也按照要求举过头顶。 她一直觉得这般读书姿势叫人浑身不舒服,可校领导说要让学生更投入更有效率,她就只能被迫接受。 等到脖子酸了劲椎疼了,嗓子也被迫大声喊哑了,总算熬到了七点十分,可以去吃早饭了。 白时雨乏力的坐到凳子上,还没缓口气,秋汾水便要拉着她去食堂吃早饭。 白时雨确实累不过,可若不吃接下来的一上午她就很可能为着低血糖而整个人无力到学不了半点知识。 撑着下了楼,白时雨再度在混乱的人群中看见了那个格格不入的背影。这回她看的很清楚,那确实是叶爝火。 黎明的光照的湖面细细碎碎的跃动着光点,也为他的肩膀渡上一层金边。 前天那个不真切的梦再一次涌上了白时雨的心头,与她眼前的景象重合在一起,那莫名的熟悉感令她忍不住微微愣神。 他在看这片湖? 不对啊…… 他整个人的状态恍若旁若无人,就这样一个人在来往行色匆匆的学生里默默的对着湖水站着——这种行为若是在哪个旅游景区倒没什么,可放在高中校园里早该有人担心他要投湖而上去问了啊? 可来往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看向他。 “如果我愿意的话,这世界会只剩下你能看见我……” 白时雨侧头猛地拉住直奔食堂的秋汾水:“你说他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在这儿发呆,他上了早自习吗?” 秋汾水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又一脸莫名的转了回来:“你说谁?” “叶爝火啊?除了他还有谁在那湖边发呆?他不会想不开吧?” 秋汾水听罢神情愈发不解:“你是不是瞌睡还没醒?那湖前哪有什么人?叶爝火更是两天没来上学了好吗?” 白时雨微微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反正他动不动一翘课就是一星期,有什么好稀奇的?”秋汾水没有注意她的神情,依旧自顾自说着。 白时雨眯起眼,眸光复杂的看向湖边静默的不真实的背影,随即默默收回眼笑了起来:“看错了,咱们还是吃饭去吧。” 秋汾水狐疑的望了眼巧笑嫣然的她,转头再次看向空荡荡的湖边,只觉得说不出的奇怪:“看错能看成叶爝火?” “咦——说一句你就吃醋了?”白时雨笑的一脸暧昧。 “好啊!原来是故意捉弄我的!你讨不讨厌啊?!”秋汾水的脸一下子又红了。 被害羞与窘迫冲昏了头的人根本不会注意眼前笑着的她眼里深不见底的幽暗。 日光逐渐向头顶方向移去,白时雨从食堂返回教室时不自觉的余光瞄向湖边。 他还在那里。 可她转向秋汾水,对方的确是一副没看见那里有人的模样。 白时雨眼眸一暗,随即拐弯抹角的将她的目光引向湖边:“说来这银杏应该有近百年来吧,再过几个月落叶应该很漂亮。” 秋汾水果然仰头像着湖边郁郁葱葱的树看去,白时雨仔细打量着她的微表情,却真的找不出一丝的异样与破绽。 “是啊,今年大约也是咱们最后一次看见学校的银杏落叶了,想着还怪心塞的。” 白时雨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眼底的黑暗却愈发浓重。 她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倘若不是恶作剧的话,如今的情形实在有些诡异。 莫不是见鬼了?但她一个受了十几年唯物主义熏陶的文科生,比起见鬼,她反而觉得她学习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更有可能。 只是压力大到产生幻觉在她眼里远远比真见鬼了可怕,她宁愿鬼怪缠身也不想被学校当作心理出了问题的麻烦赶回家去。 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段里,不能时刻学习导致的恐慌远远高于任何事,所以大多数普通家庭的学生宁愿跳楼也不会选择退学。 她冷静的过分,全然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跟没事人一般随着秋汾水回了教室继续这半日的学习。 幻想没有消失,下楼跑操时、中午吃饭时,白时雨都装作无事的向那儿投去目光。 直到吃完饭回去的路上,秋天的的日头正盛,金灿灿的光华在湖边上破碎的闪耀着,那道影子几乎融化在光里。 白时雨心中膈应,哪怕是幻觉,她也该去看个仔细,免得日日在这干扰她的正常学习。 于是,她便借着上厕所的借口支开秋汾水,一个人走向了湖边。 树影里洒下影影绰绰,如梦似幻。 白时雨被过盛的日头晒的晕乎乎的眯起眼,停在了他一步之外。看着与梦中相同的湖,她与梦中不同的与他并肩站在了湖前。 “叶爝火?” 左手扣上雕刻着龙首的石栏,白时雨小声的近乎消失在吞噬一切的光芒里。 没有回应,仿佛一切都是她的幻觉,静的令她甚至不敢侧头看向他。 一瞬光阴被拉的无限冗长,久到白时雨都觉得只是自己疯了想要转身逃离之际,身侧突然低低的传来声音。 “嗯。” 她整个人都僵硬了,旋即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猛的转向他。 卫衣的帽子在他脸上拢下一片阴翳,叶爝火冷漠的望着湖水,然后慢慢转过来与她对视—— 怀疑,惊愕,复杂充斥在她的眼中。 叶爝火平静的接受了一切,随后似是自嘲又像是嘲笑她:“我以为,你会永远视而不见下去。” 白时雨缓缓收起表情,掩藏好一切情绪的,再度将目光投向那片发着光的湖。 湖中倒印着二人的影子,她静静看着水中晃动的自己的眼睛,无波无澜道:“我不想被人当成精神病。” 叶爝火无言转回头。 白时雨原想让他解释一下,余光却见飞扑过来的秋汾水,即将出口的话马上咽了下去。 “白时雨,我说怎么去卫生间不用我陪你,竟然是偷溜到这儿来了!你今天很不对劲。” 秋汾水一个大掌拍在她肩上,白时雨一个踉跄疼的直皱眉眸,侧头却见到了更为诡异的场面——秋汾岁正巧站到叶爝火所在的位置,躯干重合,叶爝火的头自她身体上方伸了出来,四肢亦仿佛移植到了她身上,偏她还全然不知的打量着她。 叶爝火微微皱眉,向后跨了一步将身体抽离出来,同时也从湖中的倒影里退了出去。 白时雨异样的目光随他移开,又借着被拍痛的皱眉掩饰好多余的神情,装作无事的对上秋汾水不满的目光。 “嗯?看看风景放松一下罢了。” 白时雨笑了笑,至少这样一来排除看不见他只是秋汾水了恶作剧说出来的可能…… 秋汾水满脸狐疑,四下张望却全然没找出这儿与平常有什么不同:“你竟然会放着宝贵的空档时间不刷题跑来看风景?尤其是还不叫上我!你真的没事?” 白时雨点了点头:“真的没事,昨晚写作业熬晚了累了罢了,咱们还是回教室吧。” 她说着,没有一丝波澜的拉着秋汾水与叶爝火擦肩而过。 叶爝火静静的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了湖边。 “不想被当成精神病……” 他望着湖中的自己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