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学校规定不让在教室里吃饭，但所有老师都知道，朱楠等人是不可能遵守校规的，他们不惹出大乱子已经谢天谢地了，其他的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高峰将几个人的盒饭放在桌上，朱楠和刘俊一人拿了一份，挨着高峰坐下，郑守坤刚准备伸出手去，朱楠却一把拿走了最后一份盒饭。

      “我看你是胆子大了，今天你居然同情那个贱人。”朱楠阴沉着脸，盯着郑守坤。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她恶心。”郑守坤避开朱楠的眼睛，故作轻松地回答。

      “你当我傻子啊，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她心软了，想要背叛我们兄弟几个？”朱楠的脸色更加阴郁。

      见郑守坤不说话，朱楠继续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接力的时候，你是自己故意摔倒了，我才不信那个贱人有胆子绊倒你。”

      郑守坤的脸上露出一丝慌乱，没想到他的小动作，在朱楠这样的人眼中不过是个一眼看穿的笑话。从始至终，自己都像一位蹩脚的演员。

      朱楠打开手中的盒饭，又拆开一双一次性筷子，弯下腰将米饭和青菜巴拉到地板上，对郑守坤说：“趴下，把地上的饭菜舔干净，今天罚你这样吃饭。”说完又打开自己面前桌子上的饭盒，将一个鸡腿和几块瘦肉夹到自己面前的那份饭里。

      郑守坤看着地上的饭，没有动作，朱楠左右瞥了一下坐在两边的高峰和刘俊，打了个响指，高峰和刘俊心领神会地起身，走到郑守坤两侧，按住了他的肩膀——就跟刚才他自己和刘俊按住林燕飞的肩膀一样。

      刘俊娴熟地抬腿，一脚踢在郑守坤的膝盖窝处，郑守坤跪在地上，膝盖与地板碰撞的疼痛感直冲大脑——虽然他也没少经历，但毕竟过去了一段时间，这感觉又变得陌生了不少。

      高峰抬起郑守坤的下巴，朱楠也站起身，“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郑守坤脸上。

      “你吃不吃？”朱楠再次举起了巴掌。

      高峰开始按住郑守坤的后脑勺，想让他趴在地上，郑守坤紧绷着脖子和背部的肌肉，顽强地抵抗着，仅存的自尊心让他真的无法做到趴在三个人的脚边，像狗一样吃饭。

      教室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高峰和刘俊连忙收回手，思考着该怎么在别的同学进教室前收拾局面，教室门口，熟悉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朱楠你干嘛呢，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拿了我的钱就别动我的人。”

      朱楠、高峰和刘俊转过脸，跪在地上的郑守坤也抬起头望向门口，肖瑶单手叉腰，盘着双腿倚靠在教室的门框上，陈芊芊站在门边，两人显然是傍晚去校外开小灶了，她们手里正拿着两杯奶茶。

      “哎呀，肖瑶姐，你听我解释，今天是郑守坤不守规矩在先，你相信他刚才竟然替林燕飞说话。”朱楠赶紧开口解释。毕竟他们欺负林燕飞都是得到了肖瑶的默许，如果告诉肖瑶郑守坤对林燕飞心软，或许肖瑶会让他们好好收拾一下郑守坤。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别动我的人？”肖瑶将双手环抱在胸前，用更严厉的目光盯着朱楠反问道，那架势仿佛一位说一不二的女王。

      “对对，肖瑶姐，您说的是，我们平时都当他是兄弟，只是他今天不知道为啥，居然心疼林燕飞那个贱人，肖瑶姐，我跟你说，他心疼别的女生，我们这帮你教训他呢！”朱楠一边说，一边走到肖瑶面前陪着笑脸。

      “瑶瑶，我没有，你相信我！”跪在地上的郑守坤连忙大喊。

      肖瑶冷冷地扫视了一圈教室，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钱包，掏出五张百元大钞塞到朱楠手里，又看向了站在过道的刘俊和高峰，说：“拿着钱，你们仨把地板给我打扫干净。我最后说一次，没有我的同意，别动我的人。”

      肖瑶的目光最后停留在郑守坤身上，对着郑守坤招了招手，说：“过来。”

      高峰和刘俊立马退后两步，郑守坤像获得了赦免一样从地上爬起来，向肖瑶跑过去。

      肖瑶没有说话，只是勾了勾手指，郑守坤低着头，跟在肖瑶身后向走廊尽头的楼梯口走去，两人一直走到了通往楼梯间的门后面，肖瑶将门开得更大些，这样就没有人会注意到光线更暗的门后面了。

      肖瑶踮起脚尖，从前面搂住了郑守坤的脖子，整个人贴在郑守坤身上，郑守坤赶紧弯下腰，肖瑶的嘴唇贴近郑守坤的耳边，意味深长地问道：“假装摔倒好玩吗？”

      郑守坤整个身体僵住了。看来，看穿他的把戏的不仅是高峰，还有肖瑶，显然跟这些人比起来，他还是太单纯了。

      郑守坤退后了一步，将两只手抱住肖瑶的手臂，注视着肖瑶的双眼：“瑶瑶，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摔倒了，你会不会关心我，为什么在操场上你连一声问候都不给我，现在却又要救我？”

      肖瑶没有回答，而是对郑守坤眨巴了两下眼睛。

      郑守坤紧挨着肖瑶的身体，泪水控制不住地从他的镜框中流出，顺着脸颊滑落下来：“瑶瑶，你说你喜欢我，可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让我猜不透你怎么想？”

      郑守坤松开一只手，想要抹去泪水，但更多的泪水再次落下，“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谈恋爱的，你要是不信，可以检查我的社交帐号，我的密码你也知道，是你生日，自从答应了你，我把其他女生都删了，列表里的女的都是我家亲戚。瑶瑶，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有时候，你的一些做法，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郑守坤抽抽嗒嗒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肖瑶的嘴角向上挑起，她的语气依旧是让人捉摸不透：“你别管我怎么想，反正我就是不能让别人动你。反正我们都已经成年了，没人管得着我们。”

      距离晚自习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楼道里的学生渐渐多了起来，但没有人驻足关注门口面的肖瑶和郑守坤，就算看见的人也只是瞥了两眼，毕竟路过的同学不是心里只装着永远写不完的作业，就是识趣地知道，别打听高三十五班肖瑶的事情。

      “好了，回去吧。”肖瑶拨下郑守坤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离开了楼梯间。

      此时的教室门口，朱楠、刘俊和高峰正靠在栏杆上，刘俊刚向高峰讲述了今天郑守坤对林燕飞动恻隐之心的事情。高峰一边摆弄着手中的纸团，一边愤愤不平地说：“我早就看出来了，那郑守坤就是草包一个，空有一副好皮囊，我就不明白肖瑶咋就喜欢上那小白脸了？”

      刘俊也接着吐槽：“什么好皮囊啊，我看咱兄弟三个比他帅多了。要不是看在肖瑶姐的面子上，咱楠哥能带着这种窝囊废玩？”说完测过脸看向朱楠，“楠哥，你说是吧。”

      朱楠无奈地叹了口气：“谁让你俩的爹妈都不在东岸，出去打工的，能寄回家几个钱，估计给你们的钱就够日常开销吧；我爹怕我捅娄子，不叫那女人给我钱就算了，还他妈天天让那女的来校门口接我，还真把我当罪犯了。”

      高峰皱着眉头点了点头：“是啊，要不是肖瑶姐大方，咱们连校门口的烤串都吃不起多少。”

      朱楠攥起拳头捶了一下大腿：“亏得那女人还算识趣，放学后给我点和兄弟们唠嗑的时间——她也必须同意，反正我爹经常不在家，就凭她还想管我，万一我真搞出什么事情，她怎么跟我爹交代？你以为我想带着那郑守坤啊，他高二又不是咱班的，高三进来估计是入学考试砸了，一看跟咱就不是一路人，那书呆子气我看了就不爽，要不是肖瑶喜欢他，看我怎么整的他在这个班混不下去。“

      刘俊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揉搓着下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就说楠哥怎么突然就对郑守坤好上了，他刚来的第一个月不是还让他挨了不少拳脚吗？”

      朱楠无奈地摊着手：“没办法，肖瑶交代的；肖瑶姐也算是大方，眼睛都不眨每个月多给我三百块钱，但前提是让我们带着郑守坤，谁都不许动他，更不许打扰他学习。今天我以为肖瑶姐肯定忍不了他心疼林燕飞，没想到是咱几个自讨没趣。”

      三个小时的晚自习，郑守坤坐在教室里，却控制不住自己每隔一会儿就飘到远处的思绪，林燕飞确实没有绊倒他，他只不过是想扮演一个为了班级荣誉光荣负伤的英雄，想让同学们都用欣赏和关心的眼神看着他，但他最想要的，还是肖瑶像天下所有的女朋友一样，陪在他身边，抚摸他的伤口。

      不管高峰有没有看穿他的演戏，但至少高峰让班上的同学信以为真，来到这个班半年多，他第一次有了被尊重的感觉。然而，他最在意的人却如此轻易地揭穿了他。

      晚自习结束了，郑守坤抓起没写多少字提纲和作业本一股脑塞进书包里，经过下午的一顿发泄，今晚朱楠他们应该懒得再去欺负林燕飞了。

      郑守坤也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借不和朱楠他们同行，而是自己走到了校门边停放自行车的地方，却发现自行车的轮胎不知道被谁放了气。

      郑守坤检查了一下他的自行车，两根插在坐垫上的牙签直指天空，郑守坤惊恐的内心仿佛被这两根牙签刺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放着几张字条：

      “小白脸”

      “傍富婆”

      “免费鸭子”

      “男人婆”

      有三种不同的字迹，想想就知道出自于朱楠、高峰和刘俊三人之手。

      郑守坤默默地将纸条揉成团，扔进校门口的垃圾桶里。

      他早已无心顾及这些谩骂的话语。

      他只想早日逃离这牢笼一样的地方。

      在郑守坤的心中，好像这世界上的哪里都是牢笼，没有一个容他喘息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