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仿佛没感觉到痛,还蜷缩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念叨:“我没有,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怎能随意出手伤人?“所有目光投射过来,沈轻尘后悔也来不及了,“这是在宫里,即使是锦衣卫,也应师出有名。” “你是何人,胆子不小!”对方瞪起眼来。 “我……我只是,想跟大人讲讲道理。”沈轻尘硬着头皮说。 为首之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她穿着普通宫装,也没把她放在眼里,“阻拦锦衣卫公干,你可知是什么罪?” “回大人,大承律有言,即便是宫中低等宫人也不可无故施责,责罚宫人,要有主上之命,要有证有据,这宫女说她是冤枉的,不知大人可有证据说她做错了事? 大人如无物证、人证,便不可轻意施以责罚,而大人属下当着众多宫人,出手伤人,意欲何为?若是责罚宫女,无证无据,无主子旨意,便是违反大承律法;若不是责罚宫女,在宫里张扬跋扈、擅自动手、打伤宫人,亦是违反大承律法。 我大承自太祖皇帝建朝立业,以仁善书礼法制武功治天下,仁、善、书、礼、法、制均在武功之前,大人以为如何?奴婢相信,大人不会因纵容属下而违背太祖之训,违背大承之律。”沈轻尘表面上侃侃而谈,心里却也在打鼓,寻思着也没个人站出来挺一挺自己。 可惜,四下里的宫女、太监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她不知道此时,不远处树下还有吃瓜群众在看热闹。 “殿下,这宫女胆子够大啊,竟然跟锦衣卫讲起大承律来。”站在萧锦城身后的随从司墨看热闹看的兴致盎然。“还好顾大人不在,不然她这小命得没半条,她是不是不知道宫人们怎么称呼锦衣卫的顾大人——”话说一半他赶紧打住。 “怎么称呼?”萧锦城扫了他一眼,刚回宫不久他也不知道那位顾大人有什么名号。 “……这个,”司墨犹豫了一下,“宫人们私下里都称顾大人为顾阎王,远远看见都恨不得绕道三里。他可不是一般的狠人,听说犯到他手里,什么事先别说,命先没半条,剩下的半条就看顾大人心情——这些人都是顾大人的手下。” “休得胡说,”旁边另一随从司砚打断他,他平时向来话少,也比司墨沉稳许多,“那大多是以讹传讹,顾大人确实是张狂些,行事狠辣,可如此年轻便身居锦衣卫副统领,要服众,只怕也是不得不如此。” 萧锦城未予置评,只是目光淡淡望着那人群之中。 “看来这位姑娘喜欢讨论律法,那就一并请回锦衣卫大牢,讨论讨论。”为首的人很不耐烦,一挥手,立马另一名侍卫上来拑住了她,拉着她和那小宫女一并推搡着。 沈轻尘并未反抗,她又不会武功,反抗也白搭。只得随着众侍卫前行,一边安抚着小宫女不要怕,没证据,锦衣卫会放她们回来的。 “殿下,”司砚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其实这位姑娘所说句句在理。”要不要出面去拦一拦?这锦衣卫大牢到底不是什么好地方。 萧锦城略一思量,微微摇头,“走吧。”转身向着皇帝住的永宁宫方向走,看这时辰皇帝午睡该起身了。 司砚也没再说什么,两人跟在他身后离去。 萧锦城自然认出沈轻尘便是几日前在慈孝宫见到的宫女。 这里是去慈孝宫必经之路,这个时辰经过,想必仍是去慈孝宫让丽贵人作画,既然如此,她若按时不到场,太皇太后那里必定会派人询问。这锦衣卫大牢她十有八九根本呆不了一时半刻。用不着别人操心。 不过,她看起来年纪不大,胆子却不小。 就连那日同丽贵人那番话、那首词,若不是有胆有识之人,恐怕是说不出来的。 没想到宫女也有如此见识。 他自幼经常出入尚书局,也不曾见尚书局有如此能言善辩、行事果敢的女官。不像是出身低微,不知是不是哪个府上的贵女,方有此从容气度。 锦衣卫将二人推进院子时,副统领正站在院中指点属下练功。见他们进来,众人便停下来,纷立两侧。 “大人,“为首者上前行礼,“这个小宫女就是容贵人那边指摘的尚食局宫女,这个嘛……不知道哪冒出来,说属下行事有违大承律法。”他心里在想,到了顾大人跟前,你才知道什么叫‘有违大承律法’。 沈轻尘感到这位锦衣卫大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阴鸷冰冷,她抬头偷瞄了一眼,发现对方脸上还皮笑肉不笑……好好一个帅哥,非得这么一幅神情,简直像个反社会人格…… “她这么出言不驯,你就由着她?“顾寒沙嘴角带着一丝笑容,看得沈轻尘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看着她,却对他的属下说。 “她胆敢污蔑锦衣卫,属下自然不能由着她。只不过大人来了这几年这宫也再没见过这样的奇葩,她是头一份,所以属下带回来给大人瞧瞧。” 你想的还怪周到的……沈轻尘心想。不过这话听起来……看来没人像自己这样瞎出头吧……是不是真的惹事了? “也是,很久没有这么有趣的人了。“顾寒沙向前她跟前走了几步,离得太近,她不得不往后退,直到他停下脚步,“那你跟我说说,他们哪里有违大承律法?” “……”事已至此,沈轻尘只得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遍。 “挺好。”顾寒沙点点头,“带下去,用刑,从第一种开始——” “哎,大、大人,这不好吧……”沈轻尘连忙摆手,从第一种开始,一共多少种?“奴婢也没说什么啊,大人不应该先调查案情始末,查找证据再说奴婢对错吗……这样就用刑是不是——” “有违大承律法?本官不想先调查案情,也不想查找证据,本官就喜欢用刑,怎么办?”顾寒沙眯起眼睛冷笑道。 “……”她还真不能怎么办,难道去皇上跟前告状?她见得到皇上吗?就算见得到皇上哪会管她们这种小事,说不定一心烦直接一个词“杖毙”更省事。怪不得所有人都不肯出头…… “奴婢明白了……大人……”喜欢用刑,屈打成招可能比查找证据更省事?但不敢这么说,此时此刻可不是硬刚的时候,“查案效率肯定特别高……奴婢认错,大人统领锦衣卫自然对大承律法铭记于心,是奴婢信口雌黄,不该在众人面前置疑锦衣卫的专业素质……”沈轻尘绞尽脑汁吹捧。识实务者乃俊杰嘛。 “这位姑娘你认怂也太快了吧?”那名属下倒有点失落,他还挺想让他家大人看看热闹的。 不过顾寒沙倒不介意,他觉得这秒跪也挺有意思。“这么说你不觉得本官有违大承律法了?” “不不,奴婢的意思是……大人一定有大人的缘由……是大人办案的技巧……大人,奴婢认错了,这刑就免了吧?”她抬头看看他,“呃,要不大人先把奴婢关进大牢,奴婢再好好反思一下?”她是想,反正来也来了,不如见识见识锦衣卫大牢?只要不动刑,什么都好说。 这下在场的锦衣卫都觉得挺有意思了。还有人主动要进锦衣卫大牢的? 然而,正如萧锦城的判断,不到半个时辰,沈轻尘又被带出了锦衣卫大牢。她还忍不住回头张望。 “怎么,舍不得走?”顾寒沙坐在院里太师椅中,手中把玩着一个青瓷酒杯,斜睨了她一眼。 “大人,这锦衣卫大牢……倒也不似我所想。”沈轻尘刚进去,还挺新鲜,打算好好观摩一番,结果脚还没站稳又被推出来了,“我想再看看——”细节之中见历史啊,这实地观察的机会多么难得? 顾寒沙抬眼看看她,嘴角扯出一个微笑,“你们都听到了吧?沈姑娘还想进来,你们以后多关照着,若有机会就把沈姑娘送进来,想必她很乐意——在里面住几个晚上大概也甘之如饴。” “你认识我?”沈轻尘诧异地看向他。 他却没有回答,只一摆手,让人带她出去。 或许是这锦衣卫机构消息灵通,片刻之间已经把背调搞搞的明明白白? 走到院门口,沈轻尘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夕阳洒落,他独自一人靠在椅中,看不清面容,院中两侧陈列两排兵器,在夕阳照射下反射着光芒,竟有一种寂寥肃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