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动用强大的游说团队，像苍蝇一样，盘旋在京城的各个权力部门之间，不断地施加压力，制造阻力。

      草案的每一次推进，都举步维艰。

      程鹤和他的“银发专家团”，就像一群孤独的远征军，深陷在一片泥沼之中。他们赢下了一场又一场的听证会辩论，争取到了一波又一波的汹涌民意，却始终无法，突破那道由资本和权力，共同筑起的、无形的壁垒。

      草案，被一次又一次地，要求“补充调研”、“修改完善”。

      热情，在漫长的等待和消耗中，渐渐被消磨。

      就连当初那些最坚定的支持者，也开始流露出悲观的情绪。

      “小程啊，我们是不是……太理想化了？”

      在一个深夜，那位德高望重的退休老法官，在又一次的修改会议后，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声音沙哑地对程鹤说。

      “我们面对的，不是几个人，几家公司，而是一个已经固化了的，庞大的利益阶层。想从他们身上割肉，太难了。”

      程鹤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给老法官的茶杯里，续满了热水。

      他知道，老法官没有说错。

      但他不能退。

      他身后，是张伟，是无数个像张伟一样，在黑暗中期待着黎明的普通人。

      他退一步，他们，就将万劫不复。

      ……

      就在国内的战局，陷入最沉闷、最焦灼的僵局时，一道来自万里之外的曙光，毫无征兆地，划破了阴霾。

      一个普通的下午，程鹤正在办公室里，批阅着一份关于“灯塔基金会”的年度财务报告。

      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是林晚儿打来的。

      “师父！德国！克劳斯先生的视频电话！紧急线路！”

      林晚儿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剧烈的颤抖和狂喜。

      程鹤的心，猛地一跳。

      他立刻切换到视频会议系统。屏幕上，很快出现了克劳斯·施密特那张熟悉的、布满了皱纹的脸。

      然而，今天的克劳斯，和他平时严谨刻板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位在德国法律界，一向以冷静沉稳著称的老牌律师，此刻，脸涨得通红，连头发都有些凌乱，他甚至没有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背景音里，是无比嘈杂的、充满了欢呼和口哨声的背景。

      他好像，正站在一条挤满了人的大街上。

      “程！”

      屏幕里的克劳斯，看到程鹤的脸，激动得几乎是吼了出来，他挥舞着手臂，像个赢了世界杯的孩子。

      “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就在刚才！十分钟前！德国联邦专利法院，最终判决！！”

      “他们采纳了我们所有的主张！那篇该死的日本论文，被认定为无可辩驳的‘现有技术’！赛博集团那项EP0975831号专利，因为完全不具备‘新颖性’，被正式宣告——”

      “无效！！”

      “无效！！！”

      克劳斯几乎是嘶吼着，喊出了那个他们奋斗了两年的词语。

      他的身后，无数金发碧眼的德国律师，正互相拥抱着，将手里的文件，兴奋地抛向天空。

      那一刻，即使隔着一个屏幕，隔着近万公里的距离和七个小时的时差，那股胜利的、狂热的喜悦，也仿佛瞬间点燃了君诚律所的整个顶层！

      “赢了？”

      “我们赢了？”

      林晚儿捂着嘴，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君诚律所的年轻律师们，闻讯冲了进来，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屏幕，当他们听清楚克劳斯喊出的那个单词时，整个办公室，瞬间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嗷——！！”

      “赢了！我们他妈的赢了！”

      “干翻了！我们真的把赛博集团干翻了！！”

      两年的压抑、两年的煎熬、两年的艰苦奋战，在这一刻，化作了最酣畅淋漓的宣泄。

      程鹤的身体，靠在椅背上，紧绷了两年之久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他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笑意。

      这场仗，打得太久，也太苦了。

      赛博集团，这家不可一世的科技巨头，为了保住他们的专利，展现出了惊人的能量。他们请来了全欧洲最顶尖的律师天团，发动了所有能发动的政治资源，甚至不惜血本，找到了当年那篇论文的作者——一位早已退休的日本老教授，试图让他承认，自己的论文存在“瑕疵”。

      两年里，双方来回提交的证据材料，堆起来，比一个人还高。

      但事实，终究是事实。

      在德国人那近乎刻板的、对证据和逻辑的尊重面前，赛博集团所有的挣扎，最终，都化为了徒劳。

      “程，”屏幕里，克劳斯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但依旧激动难平，“你知道吗？判决一出来，赛博集团的股价，在纳斯达克，盘前直接崩了！暴跌了百分之十五！”

      “还有，我们已经按照你之前的部署，立刻向法院，提起了反诉！就他们这两年来的‘恶意诉讼’和滥用‘临时禁令’，给华芯科技造成的巨大经济损失，我们提出了——”

      克劳斯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十亿！欧元！的索赔！”

      “这将会是德国，乃至整个欧盟历史上，最大的一笔专利恶意诉讼索赔案！”

      消息，像插上了翅膀，以一种病毒式的速度，传遍了全世界。

      《华尔街日报》：“来自东方的‘专利终结者’——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以弱胜强！”

      《金融时报》：“赛博帝国的滑铁卢！德国法院的惊天判决，或将改写全球科技竞争格局！”

      路透社：“中国律师程鹤，率队打赢不可能的战争，其名字首次进入‘全球百大商业律师’榜单，位列亚洲区第一！”

      ……

      这场跨国官司的胜利，其意义，早已超出了商业的范畴。

      它像一声惊雷，向全世界宣告，那个靠着专利壁垒，肆意收割财富、打压对手的时代，正在迎来终结。

      而程鹤的名字，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登上了国际法律界的顶级殿堂。

      他不再仅仅是中国的程鹤，江城的程鹤。

      他成了那个，敢于向全世界最强大的科技巨头，挥动屠龙之刃的，程鹤。

      而这场远在欧洲的胜利，也为他在国内那场陷入僵局的战争，带来了一股意想不到的、强大的东风。

      京城，某个不对外开放的疗养院里。

      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拿着一份《人民日报》的海外版，看得津津有味。报纸的头版，赫然是程鹤那场德国官司的深度报道。

      “这个叫程鹤的小家伙，有意思，真有意思。”老者放下报纸，对身边的工作人员笑道，“在德国人的地盘上，用德国人的规矩，把美国人的百年老店给掀了。这本事，可不一般啊。”

      “首长，我听说，前段时间法工委讨论的那部《吹哨人保护法》，就是这个程鹤，在后面主要推动的。”工作人员低声说道。

      “哦？”老者眉毛一挑，来了兴趣，“就是那部，争议很大的法律？”

      “是的，很多企业家都反对，说影响营商环境。”

      “哼，营商环境？”老者冷笑一声，“我看，是影响了他们无法无天的‘发财环境’吧！一个能在国际上，为我们国家的高科技企业，保驾护航，杀出一条血路的律师，他会不懂什么是真正的‘营商环境’？我看，他比那些只知道在国内横行霸道的所谓‘企业家’，懂得多！”

      老者沉吟了片刻，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

      “给我接法工委的老刘。”

      ……

      类似的一幕，开始在京城许多个关键的、拥有决策权的圈子里，悄然上演。

      程鹤的国际声望，让他说的话，在国内，突然之间，变得更有分量。

      之前，在很多中间派的决策者看来，程鹤只是一个充满了理想主义色彩的、有些莽撞的年轻律师。他的立法倡议，虽然占据了道德高地，却显得有些不切实际，甚至有些“危险”。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一个能打赢这种世界级官司的顶级战略家，他的判断，他的远见，还会是“不切实际”的吗？

      一个能让美国科技巨头，赔付五十亿欧元的狠角色，他提出的法律，还会是“纸上谈兵”吗？

      很多之前还在观望的、摇摆不定的人，开始重新审视这部法律。

      他们发现，程鹤的立法倡议，和他打赢的那场国际官司，其内核，其实是一脉相承的——那就是，建立一个公平、透明、有规矩的竞争环境。

      对外，要打破西方国家的专利霸权。

      对内，就要打破那些违法企业的“潜规则”霸权。

      这，才是真正的大局观！

      天平，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倾斜。

      那些反对的声音，虽然依旧喧嚣，但在程鹤那耀眼的国际战绩面前，显得越来越苍白无力，越来越像是一群既得利益者的，无能狂怒。

      时间，又过去了一年。

      这一年里，草案在无数次的内部会议中，被反复地讨论、博弈和修改。

      程鹤和他的团队，做出了必要的妥协，也守住了最核心的底线。比如，“举证责任倒置”的核心原则，被保留了下来。比如，对打击报复行为的刑事惩罚，被写入了法条。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江城的夏天，梧桐树的叶子，绿得发亮。

      程鹤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着林晚儿提交上来的，一份关于“灯塔基金会”未来五年发展规划的报告。

      这两年，林晚儿已经成长得，可以独当一面了。

      桌上的那部红色加密电话，突然，刺耳地响了起来。

      程鹤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了那位纪委领导，熟悉而沉稳的声音。

      但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剧烈的激动。

      “小程！”

      领导甚至省去了所有的寒暄，开门见山。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吹哨人保护法》，就在刚才，通过了法制工作委员会的最终审查！”

      “已经被正式列入了，下一次全国人大会议的……审议议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