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程鹤摇了摇头,笑了,“张队,你也是个聪明人。你觉得,我会为了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去脏了自己的手吗?他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杀了他,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让我陷入现在这种巨大的麻烦里。你觉得,我会做这种亏本的买卖吗?” 他的反问,句句都敲在逻辑上,也句句都敲在张磊内心的疑点上。 张磊的脸色更难看了:“那这个指纹,你怎么解释?!” “指纹?”程鹤的表情,变得有些玩味,“这个,就更有意思了。张队,你应该知道,以现在的科技水平,想要复制一个人的指纹,并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提前通过某种方式,比如在我用过的杯子上,或者我接触过的文件上,窃取到我的指纹样本,然后,用高分子材料或者3D打印技术,就能制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指纹膜。” “你这是在写科幻小说吗?!”李兵忍不住插嘴。 “不,我只是在提出一种合理的可能性。”程鹤的目光转向李兵,眼神里带着一丝法律人特有的、居高临下的审视,“警官,办案,最忌讳的就是思维定势。当所有证据都完美得像是一个圈套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圈套本身,就是对方想让你们看到的真相?” 这个说法,虽然听起来有点玄乎,但在逻辑上,却并非完全不可能。 张磊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跟程鹤说话,太累了。这家伙的脑子,转得比谁都快,三言两语,就能把警方的思路带偏。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抛出最后的杀手锏。 “好,我们先不谈指纹。程鹤,我最后问你一次,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你到底在哪里?” 他死死地盯着程鹤,他相信,不在场证明,是绝对无法凭空捏造的。只要程鹤说谎,他就一定能找到破绽。 然而,程鹤的回答,却让他再次陷入了被动。 “昨晚?”程鹤微微歪着头,做出一副认真回忆的样子,“哦,我想起来了。我昨晚,一直在刘清源刘老教授家里。” “刘清源?!” 张磊和李兵,同时惊呼出声。 这个名字,在整个江城的政法系统,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华国政法大学的荣誉教授,行政法领域的泰山北斗,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桃李满天下。别说他张磊了,就是市局的局长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刘老”。 “对,就是刘老。”程鹤点了点头,表情坦然得不像话,“我最近在筹备一个关于《吹哨人保护法》的立法草案,有很多专业问题,需要向刘老请教。我们从晚上八点,一直待在他家的书房里,探讨草案的框架结构,聊得太投入,都忘了时间。直到快凌晨一点,我才从他家离开。” “他可以为你作证?”张磊的声音,已经有些干涩。 “当然。”程鹤微微一笑,“刘老家门口和书房里,都有监控。虽然是家用的,不作为法定证据,但我想,应该足以证明,我没有说谎。而且,以刘老的身份和声望,我想,他应该不至于,为了我这么一个晚辈,去向警方做伪证吧?” 张磊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了。 一个几乎滴水不漏的不在场证明! 时间、地点、人物、动机,全都对得上。 最关键的是,证人是刘清源! 一个在整个华国法学界,都以“风骨”二字著称的老泰斗。让他撒谎?比让太阳从西边出来还难! 这个不在场证明,坚固得像一块花岗岩,根本无懈可击! 张磊看着程鹤那张平静的脸,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知道,这局,他输了。 在没有找到任何更直接的证据之前,他没有任何理由,再继续扣留程鹤。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最大的嫌疑人,从自己的面前,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天边泛起了一层鱼肚白,带着一种宿醉后的疲惫感。 程鹤从市局那栋庄严肃穆的大楼里走出来,清晨的冷风带着点湿气,吹在他脸上,让他因通宵审讯而有些发胀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为人民服务”几个烫金大字,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结束了?不。 这他妈的,才只是个开始。 对方既然亮出了爪牙,布下了这么一个拙劣却又恶毒的局,就绝不可能指望一泡尿的审讯就能把他程鹤按死。这只是试探,是开胃菜,真正的大餐,还在后头。 程鹤没有丝毫犹豫,摸出手机,直接拨通了林晚儿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老板,你出来了?怎么样?他们没为难你吧?”林晚儿的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焦急和关切。 “我没事。”程鹤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听着,晚儿。从现在开始,取消律所未来半个月内所有的业务,不管是已经签约的还是正在谈的,全部暂停。找个合适的理由,安抚好客户。另外,通知所有人,律所进入最高级别的戒备状态,任何人不得擅自对外透露我的任何信息。明白吗?” 电话那头的林晚儿愣了一下,她跟了程鹤这么久,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但像这样如临大敌,甚至不惜暂停所有业务的指令,还是头一次。她立刻意识到,这次的麻烦,远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 “我明白了,老板。我马上就去办。”她没有多问一句废话,干脆利落地应了下来。 “好。”程鹤挂断电话,发动了汽车。黑色的奔驰像一头沉默的野兽,汇入了城市刚刚苏醒的车流之中。 回到“鹤鸣律师事务所”,天已经大亮,但整个律所却空无一人,安静得有些诡异。林晚儿显然已经执行了他的命令。 程鹤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反锁了门,连百叶窗都拉了下来。整个空间瞬间被一种与世隔绝的昏暗笼罩,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幽幽白光,照亮了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他把自己陷进宽大的老板椅里,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系统。” 他在脑海中默念。 下一秒,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淡蓝色虚拟界面,在他的视网膜上展开。 “宿主,我在。” “启动【案件扫描】功能。”程鹤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案件扫描】功能已启动,请宿主输入案件相关信息及关键线索。】 程鹤睁开眼,双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他的手指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屏幕上的数据流疯狂滚动。 他将昨天从张磊那里听来的,关于侯三死亡现场的所有细节,一点不落地全部输入了进去。 “死者:侯三,‘金蟾宝’非法集资案核心成员之一,出狱不到一周。” “死亡地点:城郊一处废弃工厂的仓库内。” “死亡方式:静脉注射高纯度河豚毒素,死亡过程极快。” “现场痕迹:无任何搏斗痕迹,无指纹,无脚印,除了死者和我的,现场没有第三人的生物信息。” “关键物证:一枚刻有我名字的定制袖扣,在死者紧握的右手中发现。一封打印的遗书,内容是将‘金蟾宝’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并声称因为愧对受害者,所以选择自杀,但落款处伪造了我的签名。” “伪造签名分析:模仿度极高,非专业人士难以辨别,但运笔习惯与宿主有细微差异。” “现场环境:仓库内被人用鲜血画上了一个诡异的六芒星法阵,死者位于法阵中央,姿态安详,嘴角甚至带着诡异的微笑。现场清理得极其干净,所有可能指向第三方的线索都被抹除。” …… 一条条信息,被他精准地录入系统之中。这些信息组合在一起,就像一块块散乱的拼图,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当最后一个字符敲下,程鹤按下了回车键。 办公室里只剩下主机风扇轻微的嗡鸣声。系统界面上,无数的数据流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进行排列、组合、分析、推演。淡蓝色的光芒在程_鹤的瞳孔中不断闪烁,像是在进行着一场风暴般的运算。 几分钟后,运算停止。 一份冰冷的分析报告,呈现在他的眼前。 “案件性质分析:蓄意谋杀,嫁祸。” 【凶手侧写:】 “1. 专业性:极高。凶手具备顶级的反侦察能力,对现场处理、痕迹抹消、证据制造都有着远超普通罪犯的专业水准。其选择的河豚毒素,发作快,难追踪,也是专业选择。” “2. 心理素质:极度冷静、残忍、且自负。现场的仪式感(六芒星法阵、死者姿态)表明,凶手不仅要杀人,更享受这种掌控一切、戏耍警方的过程。” “3. 证据链分析:闭环,完美。现场留下的所有线索,从袖扣到伪造签名的遗书,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和筛选。它们并非孤立存在,而是共同构成了一个指向性极强的证据闭环。在这个闭环中,所有证据链都像一根根精心编织的绳索,最终会全部、且唯一地套在宿主程鹤的脖子上。” “4. 综合评估:这是一次针对宿主本人的精准狙杀。对手极度了解现代刑侦技术,更可怕的是,他极度了解你,程鹤。他知道你的行事风格,你的社会关系,甚至可能包括你的某些不为人知的习惯。” 程鹤看着最后那一行血红色的字体,眼眸缩成了最危险的针芒状。 一个极度了解他的人。 会是谁? 过去这些年,他送进去的罪犯不计其数,得罪的权贵也车载斗量。想让他死的人,能从江城排到公海。但有能力、有智商、有资源布下如此天罗地网的人,屈指可数。 更重要的是,这个对手不光是要他死,更要在他死前,毁掉他所有的声誉,让他从一个律政界的传奇,变成一个卑鄙无耻、杀人灭口的伪君子。 这是一种诛心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