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要求：请宿主充分利用自身现有的社会影响力、顶级的专业知识以及系统所提供的全部资源，在三年时间内，成功推动一项对社会具有重大积极意义的、全新的法律或法规（包括但不限于国家法律、行政法规、部门规章或具有重大影响力的司法解释）正式颁布与施行。”

      “任务成功：系统将与宿主灵魂进行最终阶段的完美融合。届时，宿主将不再受限于系统任务，而是化身为法治精神的具象体现，成为真正的‘法理之光’。”

      “任务失败：系统将与宿主灵魂进行不可逆的强制剥离。宿主将失去所有通过系统获得的能力、知识与记忆，回归为普通人。”

      轰！

      当最后一行关于任务失败的惩罚映入眼帘时，程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

      失败的代价，竟然是……失去一切！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传来的刺痛感才让他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这已经不是任务了，这是一场赌上一切的豪赌！赌注，就是他程鹤的全部！

      他看着那段关于成功的描述——“与宿主灵魂完美融合”、“成为真正的法理之光”。这听起来无比诱人，仿佛是成神一般的终极进化。可与之相对的，是那冰冷刺骨的失败惩罚。

      系统剥离，失去所有能力。

      这意味着，他脑海中那些浩如烟海的法学知识，那些让他能在法庭上引经据典、字字珠玑的“法学总览”；他那能洞察人心、看破谎言的“真实之眼”；他那能在关键时刻迸发灵感，找到破局关键的“逻辑风暴”……所有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他将变回那个刚刚穿越而来，空有一腔热血，却对这个世界的法律体系一知半解的普通人。

      不，甚至比那更糟。因为他连那些通过系统获得的、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都会被剥夺。他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程鹤靠在落地窗上，身体缓缓滑落，最终颓然地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他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上那盏明亮却毫无温度的水晶灯，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可那些声音此刻却离他无比遥远。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系统那金色的任务文字，和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声。

      艰难。

      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个任务的万分之一。

      他之前打过的任何一场官司，哪怕是面对“泰山会”这种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他都从未有过如此刻这般无力的感觉。

      因为打官司，终究是在一个既定的规则框架内进行游戏。有法可依，有据可查。对手再强大，也总有其软肋和破绽。他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些破绽，然后用法律的武器，给予致命一击。

      可现在呢？

      系统要求他去创造规则！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律师的职责范畴，甚至超出了法律界的范畴。这需要面对的，不再是某个具体的被告或者利益集团，而是一个更庞大、更复杂、更无形的体系。

      是根深蒂固的官僚体系，是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是无数部门之间需要协调的壁垒，是整个社会观念的碰撞与博弈。

      在这其中，他一个律师，算什么？

      就算他现在名声大噪，被誉为“法治之光”，可这种声望在真正的国家权力机器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层窗户纸。他可以影响舆论，可以赢得官司，但他能影响那些手握立法权和审批权的大人物们的决策吗？

      他该从哪里入手？

      程鹤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刚打通了新手村所有任务的玩家，正志得意满，结果系统直接给他发布了一个“请你去把游戏服务器给改了”的终极任务。

      这他妈的……怎么玩？

      时间，只有三年。

      三年，对于一项法律的诞生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在华国的立法实践中，一部重要的法律，从最初的动议、起草，到漫长的征求意见、反复的修改审议，再到最终的表决通过，十年八年都算是快的。

      三年，他要走完别人十年都未必能走完的路。

      程鹤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恐慌和畏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系统既然发布了这个任务，就一定有其逻辑，也一定留下了一线生机。

      “利用自身现有的社会影响力、顶级的专业知识以及系统所提供的全部资源……”

      他反复咀嚼着任务要求中的这句话。

      社会影响力，他现在有了。专业知识，在系统的加持下，他当世无双。那么，系统资源呢？他看了一眼自己那高达一百万点的正义值，这或许就是他最大的底牌。

      但，方向呢？

      他要推动哪一项法律的诞生？

      这必须是一项“对社会具有重大积极意义”的法律。这意味着，它必须能够切中时弊，回应社会最强烈的关切，解决最迫切的难题。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获得足够的支持，才有可能在重重阻力中杀出一条血路。

      程鹤的脑海中，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他经手过的一个个案件，那些案件中的受害者，那些法律的无奈与空白，此刻都化作了清晰的画面，在他眼前一一闪过。

      第一个跳出来的，是“疯狂大胃王”吃播案。

      他想起了那个因为被平台和MCN机构逼迫，最终在镜头前吐血身亡的年轻主播，想起了他那悲痛欲绝、却又投诉无门的父母。在那个案子里，他虽然最终利用《合同法》和《侵权责任法》的现有条款，为受害者家属争取到了赔偿，并让那家MCN机构付出了代价。

      但他心里很清楚，这只是个例。

      网络直播平台作为一种新兴业态，其野蛮生长的背后，隐藏着无数的法律风险和监管空白。平台的责任边界在哪里？对于那些打着“创新”旗号，实际上却在传播不良价值观、损害公众利益、甚至危害主播生命健康的行为，现有的法律是否足够有力？

      是不是应该有一部专门的《网络直播平台责任法》，来为这个价值数千亿的庞大产业，戴上一个法律的“紧箍咒”？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另一个案子的画面又涌了上来。

      那是让他第一次深刻感受到网络暴力恐怖的“女教师自杀案”。

      他想起了那个仅仅因为在课堂上批评了某个学生，就被恶意剪辑的视频传到网上，随后遭遇了铺天盖地、长达数月的网络暴力，最终不堪受辱、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年轻女教师。

      他想起了那些躲在屏幕后面，用最恶毒的语言进行人身攻击的“键盘侠”。在那个案子里，他动用了所有的手段，才揪出了几个最恶劣的施暴者，让他们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可是，那些成千上万参与了这场网络狂欢的普通人呢？法律能制裁他们吗？现有的《治安管理处罚法》和《刑法》中关于侮辱、诽谤的条款，在应对这种群体性、匿名性的新型网络侵害时，显得如此的笨拙和迟缓。

      取证难、追责难、认定难……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障碍。

      是不是应该有一部更完善、更具操作性的《反网络暴力法》，或者在《网络安全法》的框架下，出台更强有力的实施细则？让每一个躲在键盘后面的人都知道，网络，绝非法外之地！

      一个又一个的想法，在程鹤的脑海中碰撞、激荡。

      而最终，一双眼睛，定格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那是一双充满了恐惧、挣扎，却又在最后时刻，迸发出无与伦比勇气的眼睛。

      属于“金蟾宝”非法集资案中，那位向他递出关键证据的、公司内部的财务人员。

      程鹤至今都记得，那个人找到他时，浑身都在发抖。他冒着被公司报复、被行业封杀、甚至被人身威胁的巨大风险，只为了不让更多的人上当受骗。

      在整个“泰山会”系列案件中，像这样的人，不止一个。他们是公司的职员，是集团的秘书，是看清了黑暗，并鼓起勇气试图将黑暗撕开一道口子的人。

      他们，就是所谓的“吹哨人”。

      然而，程鹤在为他们的勇气感到敬佩的同时，也为他们的处境感到深深的悲哀。

      因为他发现，我们现有的法律体系，对于这些英雄，几乎没有提供任何有效的保护！

      举报贪腐，有《纪检监察机关处理检举控告工作规则》；举报生产安全事故，有《安全生产领域举报奖励办法》。这些规定大多是部门性的、奖励性的，而且保护力度远远不够。

      在一个更广阔的领域，比如金融、食品药品安全、环境保护、企业内部欺诈……对于那些敢于揭露这些领域黑幕的内部人，法律的保护几乎是一片空白。

      他们一旦“吹哨”，就等于将自己置于了悬崖之上。他们将面临的，是失业、是行业封杀、是无休止的诉讼纠缠，甚至是来自利益集团的疯狂报复。

      正因为如此，太多的人，在看清了黑暗之后，选择了沉默。不是他们没有良知，而是他们身后空无一人，他们赌不起。

      程鹤的心，猛地一沉。

      相比于平台责任，相比于网络暴力，这个问题，似乎更加触及根本。

      一个健康的社会，不能只依靠执法者的“火眼金睛”，更需要无数身处其中的普通人，敢于对不法行为说“不”。如果连这些吹哨的“哨兵”都得不到保护，甚至会因为吹哨而粉身碎骨，那我们又如何指望能及时发现和清除那些隐藏在社会肌体深处的毒瘤？

      保护吹哨人，就是保护我们每一个人。

      推动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吹哨人保护法》，让英雄不再流血又流泪，让正义的哨声可以响彻在每一个阴暗的角落，而不用再有任何后顾之忧。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的心湖中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程鹤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重新走到落地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