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混同。这部分是报告的核心。小组不仅整理出了共用账户的证据,甚至通过对“影子账本”的深度挖掘,还原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两家公司共用着一个巨大的“账户池”。鼎盛资本的盈利和“金蟾宝”吸纳来的资金,都汇入这个池子,然后根据需要,随意调拨使用。所谓的独立财务,从一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业务混同。鼎盛资本的投资经理,会直接向“金蟾宝”的用户推荐理财产品;“金蟾宝”的地推团队,名片上印的却是鼎盛资本的Logo。两家公司的业务,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甚至,调查员还找到了一些看似微不足道,却极具说服力的细节。 一个被辞退的前台姑娘在接受调查取证时,迷茫地表示:“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哪家公司的。我入职是鼎盛资本的人事办的,但我的工位在‘金蟾宝’那层楼,有时候鼎盛那边前台请假,领导也让我过去顶班。我们两家公司的员工,食堂饭卡都是一样的,可以随便刷……” 当这份证人证言被公证后,放在林晚儿面前时,她知道,这场仗,稳了。 连饭卡都通用,这已经不是“混同”了,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地告诉全世界:我们就是一家人! 半个月后。 一份厚度堪比牛津词典,封面用黑色加粗字体写着《关于鼎盛资本与金蟾宝平台法人人格混同的调查报告》的文件,被郑重地摆在了程鹤的办公桌上。 报告正文加上附件,足足有一千多页。 程鹤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重量。他能感觉到,那不仅仅是纸张的重量,更是无数受害者的血泪、律师团队日以继夜的心血,以及,即将给予鼎盛资本致命一击的力量。 他缓缓翻开报告。 里面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冰冷的证据和严谨的逻辑。 一张张清晰的图表,将两家公司重合的高管关系,描绘得一清二楚。 一笔笔混乱的资金流水,被用箭头和数字,标注得明明白白。 一份份盖着鼎盛资本公章的内部文件,证明着他们是如何直接操控着“金蟾宝”的日常运营。 甚至,连那张可以通用的食堂饭卡的照片,都被当做附件,附在了报告的最后。 每一个字,每一个数据,每一份证据,都像一颗钉子,死死地钉在鼎盛资本和“金蟾宝”之间那层虚伪的面纱上。 程鹤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脸上渐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已经不是一把剑了。 这是一柄攻城巨锤。 他合上报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晚儿,干得漂亮。”他由衷地赞叹道。 林晚儿紧绷了半个月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都是程律你指挥得好。” “不,这是你们的功劳。”程鹤站起身,拿起那份报告,眼神中的锋芒,前所未有的锐利,“现在,利剑已经铸好,是时候,让它见血了。”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助理的号码,声音沉稳而决绝。 “通知下去,准备好所有诉讼材料。” “立刻,向最高人民法院,提起这次集体诉讼!” 电话那头的助理愣了一下,似乎被“最高人民法院”这几个字震慑到了。 程鹤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的核心诉讼请求,只有一条——请求法院适用‘刺破公司法人面纱’原则,判令母公司鼎盛资本,对‘金蟾宝’的全部债务,承担无限连带清偿责任!” 国徽高悬,法槌静置。 这里是共和国司法体系的最高殿堂——最高人民法院。 第二法庭之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旁听席上,每一个座位都被填满,甚至连过道都站满了人。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受害者代表,他们脸上交织着期望、愤怒与不安;扛着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拼命寻找着最佳的拍摄角度,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历史性的瞬间;还有国内最顶尖的法学专家,他们神情严肃,是来见证一场足以载入教科书的审判。 法庭之外,警戒线拉出了几十米远,闪烁的警灯无声地诉说着这场庭审的非同凡响。 上午九点整。 随着审判长庄严地宣布开庭,这场史无前例的集体诉讼,正式拉开了序幕。 原告席上,程鹤一身笔挺的黑色律师袍,面容沉静如水。他身后,林晚儿等公益律师团的核心成员,个个神情肃穆,眼神中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他们就像一群准备冲锋的战士,安静地等待着号角的吹响。 而在他们对面,被告席上,则是另一番景象。 金杰,这位在法律界被誉为“不败神话”的男人,同样身着律师袍,但他的袍子似乎更昂贵,剪裁更贴身。他从容地整理着面前的文件,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傲慢的微笑。他身后的“金鼎天团”,也个个都是业内赫赫有名的大状,他们神色轻松,仿佛不是来参加一场决定公司生死的审判,而是一场胜券在握的表演。 “下面,由被告方就原告提交的证据,进行陈述和辩驳。”审判长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金杰站了起来。 整个法庭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而富有磁性,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审判长,各位法官。”他先是礼貌地向审判席鞠躬,尽显绅士风度,“原告方提交了一份长达上千页的报告,试图证明我方当事人鼎盛资本,与案涉公司金蟾宝存在所谓的‘法人人格混同’。对此,我方认为,原告的指控,完全是基于对现代企业集团化管理模式的误解,和对《公司法》立法精神的歪曲。” 他开始了。 他的辩护,就像一台被精密编程过的机器,每一个环节都严丝合缝,无懈可击。 “首先,关于所谓的人员混同。”金杰拿起一份文件,信手拈来,“原告指出,两家公司高管存在百分之六十的重合。审判长,这非但不是混同的证据,反而恰恰是集团化管理高效性的体现!母公司向子公司委派高管,进行战略协同与管理监督,这是全球商业界的共识和惯例。难道为了所谓的‘人格独立’,母公司就要对子公司的经营状况不闻不问、放任自流吗?这不符合商业逻辑,更不符合股东利益!” 他的话,引起了旁听席上一些法学专家的微微点头。这确实是公司法实践中的一个常见抗辩理由,而且听上去,无懈可击。 金杰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继续发动攻势。 “其次,关于财务混同。原告列举了大量的资金往来,试图营造一种账目混乱的假象。但我方可以提供所有、每一笔往来款项的合法凭证!这些资金,要么是母公司向子公司提供的、附有合法借贷协议的股东借款;要么是子公司向母公司采购技术支持、行政服务所支付的、开具了正规发票的服务费用!这在法律上,被称为‘关联交易’!只要交易价格公允,程序合法,就是《公司法》所允许的正常商业行为。原告将正常的商业合作,污蔑为‘一笔糊涂账’,其用心,昭然若揭!” “至于所谓的业务混同,更是无稽之谈。鼎盛资本作为一家投资公司,向自己投资的项目进行业务推荐和资源倾斜,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难道我们投资一个项目,是为了让它自生自灭吗?” 金杰的声音在法庭上空回荡,他像一个技艺精湛的建筑师,用一个个法律条文和商业惯例,迅速地为鼎盛资本,重新构建起一座坚不可摧的法律堡垒。 他将程鹤团队费尽心血整理出的所有证据,都巧妙地一一进行拆解,然后用“集团化管理”、“关联交易”、“商业惯例”这些听起来无比专业的词汇,重新包装,将一切都解释为合法、合规、甚至值得鼓励的商业行为。 旁听席上,受害者代表们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他们听不懂那些复杂的法律术语,但他们能感觉到,那个叫金杰的律师,正在把黑的说成白的,把他们被诈骗的血淋淋的事实,描绘成了一场再正常不过的商业活动。 就连林晚儿的眉头,也紧紧地锁了起来。她知道,金杰说的每一句话,单从法条上看,都很难找到直接的破绽。这个人,太强了。 程鹤,却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就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地听着金杰的“表演”,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知道,金杰说得没错。 如果单纯地陷入法条的细节之争,跟这种顶级高手纠缠于“关联交易是否公允”、“人员委派是否合理”的泥潭里,这场官司,会被拖入无休止的扯皮,最终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法官以“证据不足以完全排除合理性”为由,驳回诉讼请求。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这么打。 他要做的,不是在这座堡垒上凿个洞,而是用一颗炸弹,把整座堡垒,连同地基,一起掀翻! “被告方,陈述完毕。”金杰坐了下来,自信地看了一眼程鹤,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 审判长的目光,转向了原告席。 “原告方,可以进行质证和辩论。” 终于,轮到程鹤了。 整个法庭,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想看看这位创造了无数奇迹的年轻律师,将如何反击这看似无懈可击的辩护。 程鹤缓缓站起身。 但他并没有像所有人预期的那样,拿起文件,开始滔滔不绝地反驳金杰的观点。 他只是平静地对着审判席说道:“审判长,在进行辩论之前,我方申请,向法庭播放一段视频。这段视频的内容,与本案核心事实,具有密不可分的关联。” 什么? 播放视频?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金杰的眉头,第一次微微皱起,他完全没料到程鹤会来这么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