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不知行驶了多久。 温颐之靠在颠簸的车厢壁上,尝试冲开被封锁的穴道,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景云珩的内力极为古怪,绵密又霸道,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尝试几次,都失败了。 她喘着气,放弃挣扎,开始冷静观察这方囚笼。 车厢简陋,没有窗户,只有门缝透进一丝微弱的光。她能听到外面规律的马蹄声和铠甲摩擦的声响,守卫森严。 他要把她带去哪里? 直接交给太子?还是…… 无数个念头闪过,又被她强行压下。恐慌解决不了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 车门被打开,刺眼的光线涌了进来。温颐之下意识眯起眼。 “出来。” 凌风冷硬的声音响起。 她被带下车,发现身处一个临时的营地。几顶帐篷支在背风的山坳里,护卫们井然有序地巡逻、生火。 而最中间那顶最大的玄色帐篷前,景云珩正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她。 他换了一身墨色常服,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凛冽,多了几分清贵雍容,但那眼神深处的审视,却分毫未减。 “带进来。”他转身走入帐篷。 温颐之被凌风推着,跟了进去。 帐篷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地铺,还有一个燃着的炭盆,驱散着寒意。 景云珩在唯一的椅子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凌风则按刀站在门口,像一尊门神。 “都退下。”景云珩开口。 凌风愣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在景云珩平静的目光下,还是躬身退了出去,并拉上了帐帘。 帐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炭火噼啪作响。 沉默在蔓延,比严冬更冷。 温颐之挺直脊背,站在他面前,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纵然身为阶下囚,她也不能露怯。 “要杀便杀。” 她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因缺水而有些沙哑,却带着宁折不弯的冷硬。 景云珩闻言,轻轻笑了一下。 那笑声很低,听不出情绪。 “杀你?”他抬起眼,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藏品,“未免太暴殄天物。”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上,双手交叠。 “太子用你,如驱使猛犬看家护院,锋利的爪牙对准外人,偶尔也给根骨头。” 他的语气很平淡,话语却像淬了毒的针。 “可惜了。” 温颐之心头一刺,紧紧抿住唇。她知道他是在离间,在瓦解她的心防,但她无法反驳。 太子对她,确有知遇之恩,但更多的,是利用。 十年了,她从温家满门抄斩的尸山血海中爬出,被神秘的天功院所救。 学艺十年,她查到的线索却如雾里看花——一些零散的痕迹似乎与东宫有关,但更多的线索指向别处,或在关键时刻戛然而止。 太子,于她而言,既是那个可能与她家族血案有牵连的、需要警惕的对象,也是目前唯一能让她以“温先生”的身份,光明正大站在阳光下的伞。 “温先生大才,”景云珩继续道,声音不疾不徐,“杀之,不如用之。” 他用的是“温先生”,这个称呼此刻听来充满讽刺。 “从今日起,你便是孤的幕僚。” 温颐之猛地抬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幕僚? 一个刚刚刺杀过他的刺客?一个身份不明的“敌人”? 他疯了不成?! “王爷是在说笑?”她冷声道,“还是觉得,折辱一个阶下囚很有趣?” “孤从不说笑。”景云珩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他身量很高,靠近时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温颐之不得不微微仰头才能与他对视。 他低下头,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剥开她所有的伪装,直刺灵魂深处。 “孤想要的,不是一把只知道听令的刀。”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磁性。 “孤想要的,是你的脑子,是你的……风骨。” 温颐之呼吸一窒。 风骨?她还有风骨吗? 从温家满门抄斩的那一天起,从她决定女扮男装、投身权谋泥沼的那一刻起,她活着的目的就只剩下复仇。风骨这种东西,太奢侈了。 “王爷找错人了。”她别开脸,避开他那过于慑人的目光。 “找没找错,孤说了算。” 景云珩直起身,不再逼迫。他走回桌边,拿起一个物件。 那是一个打造精巧的金属脚镣,比寻常刑具要细,上面甚至雕着简单的云纹,但锁扣处寒光闪闪,显示着它的坚固。 “在温先生想清楚,是愿意做孤的幕僚,还是做一具尸体之前,”他将脚镣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只好先委屈你了。” 他看向帐外。 “凌风。”凌风应声而入。 “给她戴上。” “是!”凌风拿起脚镣,走向温颐之。 温颐之看着那副脚镣,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耻辱,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戴上它,她就真的成了他的囚徒,再无自由可言。 但她没有反抗的余地。 凌风动作利落,冰凉的金属贴上脚踝,随即“咔哒”一声,锁死了。 重量传来,不大,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铐住了她的身体,也铐住了她的命运。 “带她去旁边的帐篷,看好。” 景云珩挥了挥手,语气重新变得淡漠,仿佛刚才那句“风骨”只是她的错觉。 凌风领命,示意温颐之离开。 温颐之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走向帐外。金属链条摩擦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 在她即将走出帐篷时,身后再次传来景云珩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惊雷炸响在她耳边。 “温先生,你为太子谋,是报知遇之恩。” “可知他为何救你?不过是看中温家遗留的人脉,与你的才智。” “一把好用的刀而已。” 温颐之脚步猛地一顿,背影僵硬。 “你的仇人,”景云珩的声音如同鬼魅,钻进她的耳朵,“或许,并非你想象的那一个。” 轰——! 温颐之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知道了什么?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关于温家血案的事情? “并非你想象的那一个”……是什么意思? 巨大的悬念和寒意,瞬间攫住了她,比脚上的镣铐更让她感到冰冷刺骨。 凌风推了她一下。 她踉跄一步,几乎是凭着本能,走出了大帐。 风雪扑面而来。 她却感觉不到冷。 脑海里,只剩下景云珩最后那句话,在不断回响。 “你的仇人,或许并非你想象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