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将军沈忌府上有一外室 容貌倾城，弱质纤纤 却被那新入府的将军夫人逼得跳了江 三年后的江南游船上 我将手里的话本翻过一页，与身旁的丫鬟说道 “海誓山盟的爱情，只存在于话本子里，我们女子，最要紧的还是自立，有没有男人，无甚打紧。” 1. “姑娘，寒风刺骨，还是别站在窗边了，小心着凉。” 朔月推门走进屋里，将衣架上的银狐大氅披在我肩上 我抬起手拢了拢，转身回到桌边坐下 这凛冽的寒风，让我想到了与沈忌初遇的那个冬天 两年前，父亲和嫡母计划让我代替长姐出嫁 做那年近五十的户部侍郎的第六房小妾 “你在说什么！你要让阿辛替嫁？” 那天清晨，我为祖母奉过茶后恰巧路过书房，听见父亲怒斥嫡母 “你小点声！”嫡母压低了声音“她不嫁，难道让我的岚儿去给那老头子做妾吗？！” “那也不行，许大人是见过岚儿的，你把阿辛推出去，岂不是一掀盖头就被揭穿了！” 父亲的声音开始犹疑，已没有了最初的惊诧 “你想想阿辛那张脸，若不是她身体弱极少出门，这求亲的门槛早都被踏破了，现下给这许大人换了一个比岚儿更年轻更貌美的，他高兴还来不及。” 嫡母语速飞快，全无半点平日里冷静端庄的样子 “再说，这许大人去年刚升上户部侍郎，这么大一个肥差，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娶第六房小妾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果他到时真的找咱们讨说法，那事情势必会闹大，你以为他会乐见这种结果吗？” “可是……可是阿辛她……她会同意吗？” 父亲已然被嫡母说动，我双手颤抖着攥紧手中的茶盘 “她凭什么不同意，她生母卑贱，就是个老太太身边的奴婢，生下她就死了，这么多年是谁把她养大的？该到了她报恩的时候了，她要是不同意，就一碗迷药灌下去，直接花轿抬走就得了。” 嫡母的语气里满是得意洋洋，我不忍再听，挪动自己已经麻木的手脚朝后院走去 “小姐，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这包袱里头是您所有的首饰和一些碎银两，还有几件衣服，你带上它，从西南角的偏门逃跑吧！” 朔月泪如雨下，将收拾好的包袱一个劲的往我怀里塞 直到我抱着包袱漫无目的走在街上，我才真的反应过来，这天地之大，以后，我只能靠自己了…… “吁！”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勒马声 “长没长眼啊！走路不知道看路吗！” 驾车的小厮慌乱间牵住缰绳 “发生何事？”车帘后面传出一声询问 我扭头看了过去，帘子掀开一角，露出一张男人的脸 一双漂亮的瑞凤眼微微眯起来，两瓣唇紧紧抿在一起 肩上披了一件灰色的翻领束腰大氅 整个人仿佛要与这冰天雪地融在一起…… “姑娘？姑娘？”朔月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拉回了我神游的思绪 “嗯？”我抬头看她，还没等她说话，沈忌从外间走了进来 “回来了？”我挂上笑容站起身迎他，顺从的接过他褪下的大氅递给朔月 “手怎么这么冷？”他拉我到床边坐下，将一旁闲置的手炉塞到我手里 我笑了笑，将手炉抱进怀里 “无事，只不过刚才在窗边站了一会，想起了两年前的事。” 他并未接话，抬手抚了抚我的肩 “我刚从姑母宫里过来，她说下月初二要在府里办个诗会，到时她会请来京都所有适龄女子。” 他话未说完，我便已经知晓了，唇边的笑容僵了一僵，片刻后点了点头道 “将军是该娶妻了，郡主思虑周全，定会为将军择一门好亲事。” 沈忌许是怕我与他心有芥蒂，看我面色如常便放下心来 “你想的开就好，姑母一向不喜你，诗会那天你就在房里吧，不要随意走动了。” 他站起身作势要走，我将手炉放在一旁伺候他穿上大氅 “将军今晚过来吗？”我懒懒倚在门上看他的背影 “最近军务繁忙，你早些休息。”他阔步走到廊下，接过侍从手里的伞，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姐……”朔月抱着大氅站在我身边，语气踌躇着 我转过头看她，拂掉袖子上飘落的雪花 “摆膳吧，我饿了。” 2. “听说了么，咱们将军府和成国公府定亲啦！” “是啊是啊，听说还是郡主亲自做主定下的，就等圣上下赐婚诏书了。” “那，后院那位……怎么办？” “那有什么怎么办，自古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据说郡主为将军择妻的时候，将军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个能容人的主母，这对一个外室来说就是天大的恩宠了。” 我站在假山后面静静的听着，直到议论声渐渐远去 “姑娘……”朔月拢了拢我身上的大氅“咱们回房吧。” “不……”我推开她扶着我的手，微微笑道 “不是去明锦阁拿首饰么，回房做甚。” “这位姑娘，这钗已经有人预定了，我不能卖给您啊！” 我一只脚刚踏进屋里，掌柜便三步并作两步迎了过来 “夫人，您在我这定做的钗子被这位姑娘看上了，非要买走，您看这可怎么好……” 我缓缓取下兜帽，看向眼前冬日里还一身骑装的女孩 “不好意思，姑娘，这钗是我定做的，不能卖给您。” 面前的人转过身来，冲我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先到先得，我先拿到了，就是我的。” 说着她转过身又面向掌柜 “多少钱我给你就是，两倍？三倍？” “这……”掌柜的面露难色看了看我 “这位姑娘，这钗上的东珠和红玉是别人送给我的，姑娘若喜欢这款式大可请掌柜再做一个，为何非要与我争抢。”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攥紧了手里的手炉 “发生何事？” 场面正僵持着，我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猛然回过头去，沈忌正迈步走进来 “将……” “沈忌！” 我还未开口，与我争抢的姑娘便挂了满脸的笑凑到了他身边 面上尚未扬起的笑容僵住，这便是他那成国公府的未婚妻？ 沈忌微微仰头，目光扫视全场，在看到我的瞬间瞳孔缩紧 “阿辛？”他挣脱了成瑶走过来“你怎么在这？” 屋内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除了我们三人以外，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 “我来取我定做的珠钗，我去岁生辰时你送我的东珠，我想做成首饰。” 我朝他福了一礼，低声说道 沈忌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成瑶手里的钗，上面镶嵌的珠子确实有些眼熟 还未等他开口，成瑶走了过来 “哦，难不成这位姐姐就是你那外室？” 她娇笑着倚靠在沈忌身边，语气一派友善懵懂，一改刚才的态度 “怪妹妹有眼不识泰山，姐姐这般倾城之貌，这满京都有几个，我竟没认出姐姐来。” 成瑶说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一屋子的外人听了进去 “他就是沈将军的那个外室？” “是了是了，你看那弱柳扶风似的身姿，是个做外室顶好的苗子，男人们最喜欢这样的。” 刚还落针可闻的屋子里，开始有了窃窃私语 我收进大氅下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略略抬了眼去瞧沈忌的神色 “阿辛，那东珠，我该日再寻一个送你，这个钗，就让给她，如何？” 闻言，我一颗心重重地落了下去，看来他今天是打定主意要护他的未婚妻了 也是，未来镇远将军府的主母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大庭广众之下向我一个外室让步 我咬了咬下唇，控制住心中翻涌的酸涩，向后退了半步，躲开了沈忌伸过来的手 “将军说的是，是妾不懂事，冒犯了永安县主。” 我侧过身朝成瑶行礼 “望县主莫怪。” “那阿瑶就多谢姐姐了。”成瑶站直身体走上前来“以后我定让阿忌哥哥再寻一个更好的送给姐姐。” 说着，她将手上的发钗翻转了一下，插进自己的发髻上，旁若无人地朝沈忌笑道 “我戴这钗，好看吗？” 沈忌转过头看她，脸上罕见的挂了点温和的笑容，微微点了点头 “妾身子不太舒服，先回府了。” 我没再管沈忌说了些什么，随便福了一礼，便出了店门 “姑娘，这主母还未进门就这样飞扬跋扈，也太欺负人了！” 我靠在马车壁上，合眼假寐，朔月摸了摸我冰凉的手，翻出箱笼里的衣服披在我腿上 我没有答话，盖在外衣下的手抚摸着刚刚掐出的指痕 贺辛，你的梦，该醒了…… 3. “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会突然感染了风寒，下人们照顾得不好吗？” 沈忌紧蹙着一双眉，扫了一眼外间静立着的丫鬟 “没有的事。”我用手帕掩唇咳了两声“我自己体弱，你也知道的，冬日里本就易着凉，不是什么大事。” 我顺势抽回了被他握住的手，捧起一旁的手炉，低垂着眉道 “将军不必忧心，吃两服药就好了。” 正说着，朔月端着一碗褐色的药汤走了进来 “姑娘。” 我接过碗，浓烈的药味顺着鼻腔扑上来，微微蹙眉，将药碗拿远了些 “怎么了？”沈忌凑了过来，问道“太烫了？” “不是。”我抬眼看他摇了摇头，觉得这么大的人不想喝药委实有些说不出口 “卓峰。”他突然转过头去唤侍从，一身黑色劲装腰挂佩剑的男人从屋外走来，手里捧着一个油布包 “这是什么？”我探头去看他手里的东西，只见沈忌骨节匀称的手上下翻飞着掀开了油纸 那是一堆果子蜜饯 “是想要这个？”他白净的手指捻起一颗蜜枣，递到我唇边 我顿时笑了起来，扭头准备咬下，他却突然将手撤开，朝着我手里的药碗扬了扬下巴 “先喝药。” 我心中登时五味杂陈，自从得知他开始择选正妻之后，我俩便再没有过这样温馨的时候了 我压下一颗摇摆的心，将手里的药汤一饮而尽 “吃吧，都是给你买的，你最喜欢的那家张记点心铺。” 沈忌将手中的蜜枣放进我口里，将我盖在腰间的被子压了压实 “你这身子，确实是有些娇弱。”他拿起我枕边的绣帕擦了擦指尖上残留的糖霜 “改天我去宫里传一个御医给你瞧瞧，开一些养身体的汤药喝来试试。” 我将手里的空碗放到一旁，擦了擦嘴 “我这身子是娘胎里带的病，我娘怀我的时候身体就不好，补不回来的，而且……” 我顿了一顿，抬眼看了看他的神色 “而且，寿阳郡主一向不喜我，您从宫里请御医到府，势必要通过郡主，我怕……” 我欲言又止，顺势垂下了头，轻轻搅着手里的帕子 “无妨。”他一把拉过我的手，拢在他掌中揉捏着 “我就与姑母说，养好你的身体，好为沈家开枝散叶，她一定会同意的。” 沈忌抬起手来抚住我的脸，我的思绪却停留在他那句开枝散叶上 我侧着脸颊蹭了蹭他的手掌，柔声说道 “妾这样的身子，哪有精力带大一个孩子。” 他手指挑起我鬓间有些散乱的发丝，掖到我的耳后，语气平静地说 “谁说孩子要你自己带大，小时候交给乳母照管，断奶之后自然记到主母名下，再大一些就可以送进宫里，在姑母身边教养，方才配得上沈家长子长孙的身份。” 我忽而僵住，怔愣着一双眼看他，却见沈忌神色自若，仿佛他口中说的话，是这世上最平常的。 我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尖，铁锈般的血腥气使我缓过神来，我垂下眉眼，低声道 “将军说笑了，妾只是外室，怎配生下镇远将军府的长子长孙。” 他听进耳去，刚要说些什么，外间的下人隔着屏风叫他 “将军，永安县主到了，正在偏厅候着。” 我抽出手作势推了推他，摆了一脸的温顺谦卑 “将军快去吧，别让县主等久了。” 沈忌顺势站起身来，抚了抚衣摆 “那好，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让朔月去前院找卓峰。” 他接过丫鬟递来的大氅，抬脚向外走，漫天的大雪转瞬间落了他一身，黑色的云纹靴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 我收回视线，转过身躺下，周身的寒气冻得我指尖发颤 晚间被朔月从榻上叫醒，昏昏沉沉的进了些膳食喝了碗汤药 落了灯又接着睡下 本以为他今晚去陪未婚妻不会再来 半夜我摸索着想要倒杯水喝，却触到了一手丝绸亵衣的滑腻 “要什么？”还未等我惊呼出声，他自床边坐起身来问道 “要……要喝水。”我拢着被子回答，被这一朝吓得全然已无半点睡意 借着窗外的月光，我接过他递来的茶杯，小小的抿了一口 “将军，怎的在这？” “怎么？你房里我来不得？”沈忌一双漂亮的瑞凤眼在月光下像啐了星星 我垂下眼去，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 “还要吗？”他站起身问道 “不要了。”我摇了摇头，重新盖好被子躺下 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过后，锦被下一股热气朝我靠了过来 “妾还以为，将军今夜不会来了。”我微微侧过头去看他 沈忌阖着眼，浓密的睫毛乖顺的垂在脸上 见他没有回答，我转过身，将手臂搭在他腰间 果不其然，下一瞬他睁开了眼看向我 “将军说要补偿给我的东珠，可还作数？” 我殷殷笑着，凑过去靠在他肩上 沈忌应是入过浴了，但凑近闻，发间仍旧沾了些成瑶身上的白芷香气 回想起在明锦阁，成瑶靠在他身上的样子，我暗自咬了咬舌尖，清晰的痛楚使我蹙了蹙眉 “应该快到你的生辰了吧。”他拉起我的手缓缓摩挲着“我已经让卓峰去找了，等过些日子你生辰时送你。”d 沈忌摸了摸我的鬓发，微微扬起下巴吻在我额间 “睡吧……”他侧躺着将我揽在怀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脊背 “可妾，睡不着。”我仰起头看他，脸颊因为低烧的缘故红得像一团火 我眨了眨眼，手攀在他肩上向前凑了凑，将双唇朝他颈间喉结送了过去 沈忌与我床帏两年，情事向来都是他做主导，我如浮萍般任他摆弄 我一直以为，他喜欢的就是我的乖顺，却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会令他的身体在转瞬间变得灼热 沈忌长臂一展，瞬间将我拢在身下 “为何睡不着？” 他低下头来，滚烫的呼吸扫在我耳边，我反射性的躲了躲，被他一把掐住腰揽了回去 “还不是将军刚才吓着妾了，深更半夜，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任谁都会吓一跳吧。” 我欲用手抵住他压下来的胸膛，却被他反手扣住 “除了我，你榻上还会有谁？嗯？” 沈忌一只手控住我，另一只手向上抬起我的下颌 “没……没谁……” 他墨色的发丝顺着丝滑的亵衣垂下，那若有似无的白芷香毫无防备的再次钻进我的鼻子 我心神一动，扬起头将一双唇贴了过去 “妾身上，心上，榻上都只有将军一人……” 沈忌眸色愈深，忽而一把将我身上亵衣扯下，一双温热的手带着薄茧一下一下摩挲我后腰，微微的痒意让我下意识地躲闪 随即，男人急风骤雨般地亲吻自我锁骨向下，我被他侍弄得自他颈间仰起头 今夜的雪，下得可真大啊……我心道 沈忌，就让我们的一切过往，停在今夜吧…… 4. “姑娘。” 我正倚在榻上翻书，卓峰突然站在门外抱拳行礼 “怎么了？是将军召我？”我将书随手放下，站起身走出去 “不是，卑职是替将军来传话，两日后就是将军与永安县主的定亲宴，届时所有达官显贵，皇亲国戚皆会到场庆贺，还望姑娘待在房里，不要到处走动。” 我愣了一下，旋即低垂了眼笑道 “多谢你，请转告将军，妾知道了。” 我看着卓峰远去的背影，思绪渐渐越飘越远 我以为自己并不在意，可手上动作一顿，手炉咣啷一声掉落在地 “姑娘！”朔月闻声急忙跑过来“姑娘没事吧，可烫到了？” 我将手背在身后，摇了摇头 “无事，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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