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转身走出房间,片刻后,他拿着那支乌木笔和那方还剩下一些鸡冠血的砚台,重新回到了画前。 他没有再用鸡冠血。 他伸出右手食指,用一根特制的银针,在指尖上轻轻一刺。 一滴殷红中带着一丝诡异黑气的血珠,从伤口处渗了出来。 这是他自己的血,蕴含着他自身的气血,更混杂了一丝来自黑石封印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霸道力量。 他用乌木笔的笔尖,小心翼翼地沾染了自己指尖的那滴血。 然后,他提起了笔,在那副油画上,开始落下新的笔触。 他没有去修改画中的三个人影,而是在他们的周围,画上了一圈又一圈的……栅栏。 他画得很慢,很稳。 每一笔落下,都带着一股封禁之力。 那滴混杂了黑石气息的血,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在画布上蔓延开来,将原本温馨的庭院场景,变成了一个精致而又牢不可破的囚笼。 当他画下最后一根栅栏,将整个画面彻底封死之后,整幅画突然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画中那三个模糊的人影,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他们僵硬地转过头,空洞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画布,死死地盯着陆离。 紧接着,一缕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粉色雾气,从画中升起,似乎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但它刚一出现,就被陆离用自己的血画下的“栅栏”给挡了回去。 那些黑红色的线条,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了一张天罗地网,将那缕粉色雾气重新压回了画中。 做完这一切,油画上的所有异象都消失了。 它看起来,就是一副画风有些诡异的、未完成的作品。 但陆离知道,苏画的残魂和她所有的执念,已经被彻底地封印在了这幅画里。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家”,一个永恒的、画出来的家。 她将永远和她画中的“相公”与“孩子”,待在这个由她自己创造、又由陆离改造的囚笼里。 陆离收起工具,看着这幅“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解决了问题,又进行了一次艺术再创作,一举两得。 他转身走出房间,外面天色已经大亮。 赵宏图正哆哆嗦嗦地从厢房里探出头来,看到陆离安然无恙,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陆……陆先生!结束了?” “结束了。”陆离言简意赅。 “源头已经封印,这宅子干净了!不过我建议,西边那间房,最好永远锁死,别让任何人进去。” “一定一定!我回头就用砖头给它砌死!”赵宏图点头如捣蒜,他现在对陆离的话是深信不疑。 “尾款。”陆离掏出手机,再次调出了那个熟悉的界面。 “马上!马上!”赵宏图手忙脚乱地操作着手机,很快,二百五十万的尾款也到账了。 五百万,到手。 陆离看着手机上的余额,心中的紧迫感稍稍缓解了一些。 他拒绝了赵宏图千恩万谢的宴请,独自一人离开了槐荫村。 走在回城的路上,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本《皮骨札记》,翻到了最新的一页。 关于“城北乱葬岗”的那行血字,似乎比之前更加鲜红,更加刺眼了。 而在那行字的下方,又有一行新的小字,正在缓缓浮现: “聘礼有二,其一为至阳之物,其二为……桃花面。” “桃花面?”陆离皱起了眉。 这是什么鬼东西?一种面?还是……某种女人的脸? 他合上书,叹了口气。 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玩一个强行闯关的游戏,刚打完一个boss,下一个boss的攻略和新道具需求就发到手上了,连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他摸了摸口袋里那三枚温热的金质开元通宝,又想了想刚刚到账的五百万。 钱是有了,但“至阳之物”还是没着落,现在又多了个莫名其妙的“桃花面”。 他抬头望向城北的方向,那里高楼林立,一片繁华。 谁能想到,在那片繁华之下,埋藏着一个巨大的乱葬岗,一场阴间的婚礼,正在悄然筹备。 “妈的!”陆离低声骂了一句。 “麻烦事还真是一个接一个。” 他感觉自己的缝尸匠生涯,正在朝着一个越来越奇怪的方向发展。 回到市区的出租屋,已经是下午。 屋子不大,一室一厅,除了基本的家具,最显眼的就是靠墙的一个硕大的黑色工具箱。 以及旁边工作台上散落的各种针、线、手术刀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瓶瓶罐罐。 空气里常年弥漫着一股福尔马林和草药混合的古怪气味。 陆离将自己摔在沙发上,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上那道因为楼上漏水而留下的、酷似鬼脸的水渍。 五百万到账的喜悦,已经被《皮骨札记》上那行“桃花面”搅得七零八落。 钱是好东西,能让他住上还算安稳的房子,能让他吃饱穿暖,还能让他买到缝尸所需要的大部分材料。 但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比如那所谓的“至阳之物”,又比如这个听起来像甜品的“桃花面”。 他掏出手机,鬼使神差地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桃花面”。 跳出来的结果五花八门:有教人怎么做桃花面点心的,有介绍某地特色面馆的。 还有一款名叫“桃花面”的廉价美妆面膜,下面是清一色的差评,说用了之后脸肿得像猪头。 陆离面无表情地关掉手机!果然,指望现代科技解决玄学问题,本身就是一种玄学。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走到工作台前,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紫檀木盒。 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三枚金光灿灿的开元通宝,入手温润,仿佛还带着某种活物的体温。 这是他之前完成一个大活儿时,雇主额外给的“谢礼”,说是从一座唐代大墓里出土的,帝王随葬品,阳气极重。 陆离一直觉得这是心理作用,但现在,这三枚金币,似乎是他距离“至阳之物”最近的东西了。 可《皮骨札记》对这三枚金币毫无反应,说明它们的“阳气”还远远不够格。 至于“桃花面”……他需要一个真正的“行家”来解惑。 陆离叹了口气,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半旧不旧的黑色连帽衫套上。 又从工具箱的夹层里摸出一个黑布钱袋,将那三枚开元通宝和一沓现金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戴上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走出了出租屋。 夜色渐浓,城市霓虹闪烁。 陆离没有走向繁华的商业区,而是拐进了一条条越来越偏僻、越来越狭窄的巷子。 这里的路灯昏暗,光影被纵横交错的电线切割得支离破碎,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的酸臭。 穿过最后一条窄巷,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片拆迁了一半的旧城区,断壁残垣之间,却诡异地亮着一盏盏灯笼。 红的、白的、绿的,灯光幽幽,照着一个个简陋的摊位。 摊位上摆着的东西千奇百怪,生锈的青铜器、看不出年代的古玉、泛黄的符纸、甚至还有泡在玻璃罐里的人形草药。 这里是“鬼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