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拨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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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水里的是太监,还是太子1

发布:2025-05-28 字数:3246

      我是一个太监,一个想吃桃花酥的太监。

      我从前也不是一个太监,我家在一条小溪边,小溪边有一棵桃花树。

      每当我饿得对着那棵树流口水的时候,我娘都会狠拍一下我的头。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花谢之前给你做桃花酥吃。”

      现在当朝太子正在我家,他坐在只有三条腿利索的凳子上,拍了一下全是豁口的桌子,问我:“饭呢?”

      桌子非常不留情面地轰然倒塌,太子逃无可逃地坐在满屋灰尘里,我看着当朝太子,忍了又忍不要骂他没出息,只能说:“马上就好了。”

      我叫秋实。

      村里的瞎半仙用他跟门口桃树皮一样的枯手刮蹭了一下婴儿白嫩的小脸,在我撕心裂肺地大哭声里嘿嘿一笑:

      “这娃娃以后能遇到贵人。”

      我爹这天难得没喝酒,听了这话赶忙拉着这个死老头出门去说是要好好喝一场高兴高兴。

      “要是喝死在外面就更令人高兴了。”

      我出生后全家人还是高兴了两天的,因为我爹借着喜得贵子的名头出去喝了两天的大酒,通通夜不归宿,我娘身上脸上的痕迹淡了点,脸上也有了淡淡的笑。

      家里米缸底的颜色也更淡了。

      自我进宫做太监,已经有七年六个月零二十五天没有回过家,家里没有人,更没有米。所以我带着太子去了地里。

      太子嫌弃地站在泥地边,打量着是绝不可能亲自下来了,就由我去采了两把稻谷回来。

      “不告自取是为偷,你这样可行吗?”

      太子不愧是太子,都要饿死了还想着礼不可废。

      太子也真不愧是太子,自然是看不出来,这地早已荒芜无主了。

      我恭敬地低头,双手奉上稻谷:

      “村民们都逃荒走了,这里的地没有人侍奉,这些水稻命硬,春天播的种自己长出来的,不算是偷。”

      太子含糊地点点头,假装自己并没有忽视这水田稀稀拉拉的情况,硬撑着:

      “嗯,孤只是觉得这种子从前也是百姓播下的,自然不是完全无主,既然人都离开了,那就先事急从权吧。”

      好一个事急从权,我不动声色,将手中稻谷碾开壳,由于没有施肥灌溉,大部分的稻谷干瘪发黄,再怎么珍惜仔细,最后也只能剩下捧在手心里的一把。

      我再次向太子奉上,太子的脸皱得像没结穗的烂谷子:

      “这个是生吃的吗?”

      “回殿下,当下这个情况,也只能如此了。”我恭敬道。

      “事急从权嘛。”

      我不会煮饭,虽然我是个太监。

      入宫之前,家里有娘,还有姐姐。我的姐姐是整个村子里最厉害的姐姐。

      上山砍柴,下地插秧。摸鱼捉鸡,爬树掏蛋…我的姐姐是无所不能的,娘忙不过来的时候,都是姐姐煮饭。

      爹没有进过厨房,他说那不是男人该做的事,从前我也没有做过饭,后来我不是男人了,却再没有资格动贵人们的膳食。

      那是御厨们做的事,他们却是男人。

      姐姐也不是无所不能的。没有米了,我爹骂她是没用的婆娘,于是把姐姐送到村东头的王家做婆娘去了。

      姐姐出嫁的时候姐夫家送来了半缸米,爹骂骂咧咧地说个赔钱货就这点米也好意思拿出手。

      他嘴里不干不净的,念叨着自己有多倒霉,念叨着这个家里除了他自己都是扫帚星。

      现在我领着太子躺在从前住满扫帚星的屋子里,也不算辱没了这位未来的紫微星。

      太子最后还是把那一小捧米放进了金口,他的神情痛苦仿佛在吃什么毒药。

      其实我知道,饿极了的时候根本没有功夫砍柴燃水煮饭,没煮过的米细细嚼过也是甜的,那可是米。

      “秋实,孤还能回宫去吗?”

      太子裹着我翻到隔壁人去房空的家里才找到的破棉被,我没能找到衣服,所以细皮嫩肉的太子被粗糙的麻布磨得又痒又疼,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这是他出来之后第一次这样真情流露,我正在浆洗他的衣物,回头看他:

      “奴才一定尽心竭力,势保殿下平安回宫。”

      夜晚太子发起了烧。他落水之后坚持了这么久才病,我挺稀奇。

      秋猎是皇家规矩。如果真的是吃打猎这口饭的,那么秋冬时节的皮子是最好的。

      不过皇室是不必考虑这些的,好天气好地点好日子,能换贵人一个好心情才是最要紧的。

      “好好的一个太子,去救什么太监啊!”

      我跳入水中的时候,周围乱糟糟地一片,我在四溅的水花里看到了岸上人们的脸。

      他们口中喊着太子落水,实际上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把诧异挂在脸上。

      可惜不巧,无人在意的那个太监才是他们的太子。

      我守在烧得满面通红的太子床边,思考自己究竟为什么救他。

      太子是没有必要去救太监的,可太监却不得不去救太子。

      我出门打水,好在地虽荒,可是柴却到处都有。烧了热水,给太子反复擦身,直到他的体温恢复正常安稳下来,我才觉得自己的人头也安稳地顶在脖子上。

      平心而论,太子是个不错的人。自我入东宫当差,没见过他对下面侍候的人红过脸,但论起当太子,那就要比二皇子差远了。

      毕竟二皇子不会对我说:

      “秋实啊,你换上孤的衣服替孤顶一会儿好不好?孤想去掏旁边的兔子洞。”

      说来讽刺,身为天潢贵胄的太子殿下竟与自己的随身太监容貌上有几分相似,好在太子不以为意,只觉得缘分使然。

      后来发现用些许易容之法可以李代桃僵,能让自己好好松快些后,我的日子便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到上书房上课躲懒,大到宫宴吃席,太子的步伐越跨越野,我面对的场景也越来越大。

      好在二殿下总会在这样的场合出尽风头,没人把眼神分给这个沉默寡言的太子,我也好蒙混过关。

      “二哥文韬武略,风采过人,孤理应退位让贤,何苦忝列其位呢。”

      太子殿下想得倒开,拉着我一起不求上进,这下玩脱了,位置连皇宫都够不着了。

      天蒙蒙亮,不知不觉中我在太子床边坐了一夜,太子殿下睡梦中迷迷糊糊地伸手,像是溺水之人渴望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在喊我:

      “秋实…”

      我叹了口气,回握住他的手:

      “时候还早,殿下再睡会儿,睡醒了我带殿下回家。”

      村子荒了,自然等不到鸡鸣。太子殿下放心睡去,我便坐在床头,直到天光大亮。

      出发前我与殿下好好地相互推诿了一番,谁都不愿意去和知县打交道。

      只有东宫里侍候太子起居的亲近之人知道,太子害怕与陌生人打交道。

      这也是为什么太子宁可窝在东宫偷偷摸摸,让一个太监去顶替他的原因。

      太子本人不善社交,我一个冒牌货怎敢大出风头。于是双双为当今陛下所不喜,故而二皇子独得恩宠。

      按理说我这杀头的欺君之罪都如同吃饭喝水一般拿起放下了,怎还会惧他一个小小知县?

      我与知县有仇。

      我牢牢跟在太子身后,听他流畅地唱念我们计划好的说辞,心中翻滚着无限的怒火。

      世人往往以金银称命贵,以困难定寒微。却也有所不知,什么才是真正的大富大贵。

      村中间孙地主家的儿子便是含金衔银投的胎,而我家里吃糠嚼草度日已是艰险。就这样的命贱如草芥,也没有被“贵人”放过。

      这怒火仿佛要把我的理智吞噬,我始终不敢抬头,怕自己一抬眼便会被对面的人感觉到自己的杀意。

      “秋实?秋实?”

      太子担忧地看着我,他把自己该唱的戏唱完了,本想在我这儿得到一句夸赞或者是一个肯定的眼神,一回头却发现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赶紧把自己已经在杀人饮血的魂收回来,拍了拍太子的肩以示安抚。

      知县安排我与太子暂住驿馆,待过个三两天给我们一辆马车出发。

      知县在我们面前客气谦逊,礼貌地表示由于近年来收成不好,他作为地方父母官,将驿站的马匹借给了邻村百姓耕地,接回来得休养两天吃饱了草料才好上路。

      他说得有理有据,还带着几分赧然,太子殿下看了看他打着补丁的袖子,一口答应下来。

      “他是装的。”我给太子使眼色。

      “算了。”太子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对自己唱得这出戏圆满成功这件事感到颇为兴奋。

      出来的时候他穿着太监服,我穿得太子行猎装,如今换过来穿也不过是件简单精练的行装,落水时身上的配饰又冲的只剩点挂件,装什么达官显贵肯定是不可能了,因此我与太子商议称我主仆二人是京城出来的商户,路遇流寇被洗劫一空,唯有一块玉饰可以抵押给县令,顺利回京后必有重谢。

      县令收了那白玉挂坠满口答应下来,我冷眼旁观着他演戏,太子端坐明堂不知他真面目,我却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

      当年孙地主家在京城内修客栈,我娘拿出东拼西凑的盘缠给姐姐姐夫,指望他们俩外出挣点银子能过点好日子。

      没成想孙地主的儿子一进京便被富贵迷了眼,钻进温柔乡里没几天就把修房子的钱挥霍空了,便一拍脑袋买了些风蚀虫蛀的破烂货顶上。

      客栈还没修好,掉下来的木头就把路过的行人和姐夫一起压在了下面。

      那倒霉蛋一命呜呼了,可怜我姐夫挣扎了三两日,我姐姐求告无门也掏不出半点在京城请大夫的银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姐夫断气。

      还是那行人的家人报官讨说法,当差的衙役来村子前喝了顿大酒,便直接转进了县令家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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