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半，谢小光已经第三次检查装备了。

      白色风衣烫的一丝不苟，锁魂链在掌心盘了又盘，连手机里冥务通的定位都刷新了七八遍。窗外暮色渐沉，他双眼盯着手机，茶几上摆着一盒已经凉透了的外卖，连包装都没拆，筷子整整齐齐摆在旁边——一口都没动。

      今天早上，他终于收到了范归川的短信，

      【晚上八点，废弃医院凶魂任务。做好准备。】

      简简单单的两行字，他反复读了五六遍。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半天，最终只戳出个“好”字，又觉得太冷淡，赶紧补了个猫猫点头的表情包。

      “三天了……”谢小光把脸埋进抱枕里闷闷地说。自从那晚在无常殿匆匆一见后，范归川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彻底失联了。

      他自己连着做了三天任务，感觉寂寞无比，每天晚上他都把自己任务的完成情况汇报给范归川，可他一次也没回过，就连去引渡科交任务，平时最爱和他聊天的王甲也被调走了，引渡科新来的办事员冷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让他连打听的勇气都没有。

      谢小光将注意力集中在今晚的案子上，将冥务通里的案件档案和凶魂任务指南仔细的翻阅了一遍——市郊废弃的仁和医院，十五年前因连环命案关闭。这个案件的主目标是一个难产而亡的孕妇怨灵，后来接连害死十二个误入医院的活人。档案照片里，产房墙壁上那些抓痕清晰可见，像是什么野兽用指甲生生刨出来的。

      “100分啊……”谢小光看着屏幕，这个分值在实习无常的任务列表里高得离谱，但想到那十二个被害者，他又觉得合情合理。

      正当他准备去看凶魂指南时，一股熟悉的雪松气息萦绕在鼻尖。他猛地抬头，一道修长身影出现在他身边。

      范归川一袭黑袍垂地，红色的束腰扎在他劲瘦的腰上。他微微俯身，几缕长发从肩头滑落，几乎要碰到谢小光的脸颊。

      “看够了吗？”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是说…你打算用眼神超度哪个怨魂？”

      谢小光反应过来自己盯着对方的时间有点长。他慌忙往后仰了仰，结果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范归川眼疾手快地拎住他的后领，像提小猫一样把他拽了回来。

      “笨手笨脚。”黑无常冷哼一声，目光扫过旁边茶几上的外卖盒子，眉头皱起：“没吃饭？”

      谢小光手忙脚乱地站起来，他发现范归川的状态似乎有些异样，那张俊美的脸色比平时更苍白，唇色却比平时红润，像是……像是刚饮过血，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范归川脖子上的红线似乎更显眼了。

      “我、我研究任务太入神……”谢小光结结巴巴的解释着，声音越来越小。

      范归川冷哼一声，“100分的凶魂，饿着肚子去送死？”他手指一勾，就把外卖盒子丢进了垃圾桶：“以后不许吃这些垃圾食品。”

      范归川打了个响指，身上的黑袍化成了黑色长大衣，头发也放了下来，拽起谢小光的手腕，出门去了。

      老张炒饭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这个点正是夜宵高峰期，店里坐满了刚加完班的白领和夜游的学生，谢小光要了一份顶配，有些尴尬的看着范归川抱着手臂坐在塑料凳子上，他帅气的外表和冷酷的气质和与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小店格格不入，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周围的眼光。

      “小谢啊，”老板娘端着炒饭走来，眼睛亮晶晶的，悄悄的问他“这位是…你男朋友？”

      “咳咳咳！”谢小光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慌乱的摆着手，“不是不是！是、是工作上的前辈”

      他感觉身后似乎传来了杀意，赶紧接过炒饭坐下。

      谢小光战战兢兢地往嘴里塞着炒饭，他偷偷抬眼，正对上范归川深邃的目光。

      “前、前辈也吃点？”他小心翼翼的将盘子往对面推了推。

      范归川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抹去他嘴角沾的饭粒。指尖的温度一触即离，却让谢小光心跳漏了半拍。

      “专心吃饭。”范归川别过脸，耳根在灯光下泛着可疑的红，“今晚可是大任务。”——

      夜幕下，城郊废弃医院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黑沉沉的，和远处城市的霓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谢小光将锁魂链抓在手里，和范归川一起踏进了医院，在进入的瞬间，就感觉温度忽然降低，呼出的白气甚至开始在空中凝结。

      医院的走廊内，墙皮剥落，露出灰白的水泥印子，宣传语的红漆也褪成暗褐色，像是干涸了的血痂，脚下厚厚的灰尘和空气中的雾气融合在一起，走上去滑腻不堪。

      “这怨气的浓度，至少是50年的凶魂。”范归川开口提醒着，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谢小光闻言展开了光之屏障，金色的光幕比从前扩大了近一倍，照亮了布满血手印的墙壁。

      “看来有点长进。”范归川瞥了眼屏障，夸了他一句，谢小光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了诡异的笑声，女人的啜泣声混着孩童的嬉笑，在走廊里回荡，不断有东西快速闪过，在光之屏障上投下黑色的影子。

      二人谨慎的朝手术室走去，正走着，谢小光感觉脚下一沉，低头看去，一只青黑的小手正死死攥着他的裤脚，皮肤溃烂的鬼婴仰着头，没有瞳孔的眼白直勾勾盯着他。

      “啊！”

      谢小光原地跳起了舞，他条件反射的一脚踢了出去，那小怪物撞在墙上发出“嘭”的闷响，紧接着整层楼都响起了刺耳的啼哭声，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

      这哭声似乎激怒了某个存在，眼前的手术室大门“砰”的打开，一阵阴风铺面而来。

      范归川抬手一挥，一道黑芒将那股黑雾打散，黑雾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化成了数十张痛苦的人脸，再度向二人扑来，撞在屏障上砰砰作响。

      “不止一个，”范归川举着哭丧棒说道，“当心。”

      黑雾中渐渐凝聚出一个女人的轮廓。她浮肿的腹部高高隆起，腐烂的双手护在肚前。

      “还我…孩子…”凶魂的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每个字都带着血沫的咕噜声。

      突然，她张开双臂朝二人扑来，腹部猛地裂开，十二条沾满粘液的脐带像毒蛇一样窜了出来，每根脐带末端都缠着一颗森白的骷髅头。那些骷髅头下颌骨疯狂开合，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声。

      “动手！”范归川低喝一声。

      二人默契十足，锁魂链刚刚缠上其中一颗头颅，哭丧棒的红光便紧接着而来，所到之处，骷髅头化为黑雾消散。

      谢小光能感觉到锁魂链传来的剧烈挣扎，那些骷髅头中封印着枉死者的怨念，每消灭一个，就有一声解脱般的叹息在耳边响起。他与范归川身影交错，一个负责束缚，一个负责净化，转眼间就将骷髅头全部解决。

      处理完骷髅头，在范归川的帮助下，谢小光的锁链缠上了凶魂，他趁机发动技能，金色光幕笼罩整个走廊，记忆碎片一个个冒了出来，染血的手术刀、白大褂上的酒渍、产妇绝望的抓挠……仓皇逃窜的男性身影相继被黑雾吞噬……

      “难怪专挑负心人下手……”谢小光喉头发紧。

      “她作孽太多，要押回冥界受审。”范归川看着眼前的黑雾，正准备出手拘魂，谢小光突然说：“等等，让我试一下……”

      锁魂链在空中交织成网，哭丧棒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缓缓的溢出黑芒。谢小光震惊地看着自己的银链染上血色，而范归川的哭丧棒上则缠绕上了金色的流光。

      范归川看着眼前的一幕，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恍然的笑——在那漫长的岁月里，他们也曾这样并肩作战。

      金红光芒交织成十字光网，将凶魂牢牢禁锢。

      就在收网的刹那，谢小光听见微弱的啼哭声，刚才那个抓他裤脚的小鬼，也被净化了，变成了一个鹅黄色的光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