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河畔，范归川重新取来了两盏青玉灯。

      “写心愿。”范归川的声音比忘川的水流还轻。

      谢小光低头，在灯壁上细细勾勒。青玉质地温润，笔触落下时泛起涟漪般的微光，映得他睫毛在脸颊投下颤动的阴影。

      “愿四季平安”五个字渐渐成形，他忽然发现灯座内侧早已刻着一行小字——“愿和光同尘”，似乎是范归川的笔迹。

      范归川突然别过脸轻咳一声：“要放灯了。”

      两盏莲花灯同时触及水面，灯芯的幽火忽明忽暗。谢小光看着属于自己的那盏灯慢悠悠的打了个转，最终与范归川的灯头尾相衔，像两条嬉戏的小鱼。

      就在它们漂出时，对岸骤然亮起万千鬼火，幽蓝的光点在漆黑的天幕上拼出巨大的“赦罪”二字。

      “这是……？”

      “下元节的传统。”范归川的侧脸被鬼火映得忽明忽暗，“赦亡魂之罪，慰未了之愿。”

      水面忽然起了风，谢小光的灯被浪推得歪了歪，范归川的灯横过来替它挡住湍流。他望着两盏明明灭灭的灯火，突然想起三生石上名字——或许有些缘分，连忘川水都冲不散。

      放完河灯，范归川转头看向仍在望着河面出神的谢小光：“还想去看什么地方？”

      谢小光回想起自己积分800分的特权，他低头摸了摸胸口的平安扣：“我…想用权限，看看我父母。”他声音轻了下来，“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顺利轮回。”

      范归川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他自然是知道谢小光双亲早逝的事，黑袍下的手指微微收拢，他忽然慎重的将彼岸花手环取下，收入怀中，转身向前走去：“走吧。”

      “去哪？”

      “轮回殿。”范归川的袍角扫过岸边红艳的彼岸花，“正好要去见薛爷。”

      穿过层层叠叠的幽冥建筑，轮回殿的青铜大门在雾霭中若隐若现。殿前排队等待转世的亡魂队伍像一条长龙，每个魂魄额前都浮着显示生前功过的灵光。

      “跟紧。”范归川用锁魂链无声缠上谢小光手腕，“这里迷路就真要等来世了。”

      守门的马面鬼差见到范归川立刻行礼：“范大人！薛爷正在…”他的目光移到谢小光身上突然卡壳，“这位是…？”

      “我搭档。”范归川三个字说得干脆利落。

      殿内比想象中明亮，无数面水镜悬浮空中，映照着人间百态。下面排列着无数书架，书架上堆满了厚厚的生死簿。转轮王薛爷正坐在主镜前的真皮转椅上，一身剪裁考究的戗驳领西装，锃亮的牛津鞋搭在办公桌边缘，手里晃着一杯琥珀色的液体。

      “哟，小谢来啦？”薛爷挑眉，冲谢小光举了举杯，“活人无常当得还习惯吗？”

      谢小光一怔——这正是两个月前特批他成为无常的那位。当时他内心还吐槽他穿的像跨国集团高管，没想到竟是冥府十殿阎罗之一。

      他冲薛爷点了点头，“挺好的，谢谢薛爷。”

      范归川轻咳一声：“薛爷，小光要查生死簿。”

      薛爷晃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查什么？”

      “我父母”谢小光喉结滚动，“谢林、陈媛。”

      薛爷突然坐直身体，西装面料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打了个响指，一本泛着金光的书册从虚空中浮现，生死簿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到某一页突然停住。

      薛爷眯起眼看了看，忽然意味深长地“咦”了一声。

      范归川立刻上前半步：“有问题？”

      “有趣…”薛爷看着眼前的册子，“这两人魂魄不在轮回记录中。”

      谢小光脸色瞬间煞白：“什么意思？”

      “意思是…”薛爷合上册子，“他们要么魂飞魄散了，要么…”他故意拖长音调，“被特别保护起来了。”

      范归川眉头紧皱，谢小光还来不及追问，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马面鬼差趴在薛爷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看来咱们得改天再聊了。”薛爷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口吻变得严肃起来，“小范，送小谢回去，他来找你了。”

      范归川脸色骤变，拉着谢小光从轮回殿出来，脚步快的谢小光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走到无常殿前，范归川转身看向谢小光，低沉的说：“到了，你从大门出去，就能回到阳间。”

      “范归川！”谢小光紧张的看向他，“薛爷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范归川微微皱眉，语气依旧冷淡：“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和薛爷还有些事务要处理，你自己回家，今天不要接任务。”

      他说完，目光在谢小光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注意安全。”

      谢小光还想追问什么，却被范归川推入了无常殿的大门，眼前的景象瞬间变换，熟悉的小巷出现在他面前。

      轮回殿前，范归川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踏了进去。大殿上，薛爷正在和三个黑袍傀儡对峙。

      “奉玄冥大祭司的旨意，”为首的傀儡开口，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声音，”请范大人随我们走一趟。”

      “这里可不是你们祭司殿。”薛爷一改平日温和的风格，单手按住腰间的转轮，西装革履的打扮与肃杀的气氛格格不入，“还轮不到你们几个在这放肆。”

      范归川的脚步声在大殿上响起时，三个傀儡同时转头——他们的脖子上都戴着与如出一辙的红宝石吊坠，面孔在不停的变换。

      “玄冥又在打什么主意。”范归川看着眼前的傀儡，心头涌起浓浓的恨意。

      “范大人，祭司大人有请~”傀儡的指尖渗出猩红丝线，缓缓缠上范归川的手腕。范归川的眼神逐渐迷离，眼前浮现出谢小光被千万根锁链贯穿的幻象。

      薛爷正要相助，整座大殿剧烈的震动起来，地面裂开了一条缝隙，四条锁链破土而出，缠住了范归川的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