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被花千恕说中了，上官婉儿没有恼火，反而目光满是欣赏。

      “你也是成长了，不再是以前遇到事就哭啼啼的小姑娘了。”上官婉儿眉开眼笑，望着花千恕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圣人也放心了！”

      花千恕终究只是个刚及笄的年纪，哪怕从小养在上官婉儿身边，也还是不精权谋之术。

      “为什么？明明这一切都是冲着圣人来的，而且我们也已经掌握了，只要稍加阻止，就不会跟着《神都怪谈录》这话本子的结局走，为什么圣人还要特意让这一切发生呢？”

      上官婉儿见花千恕那着急的模样，先叹气一声，语重心长道：“有进步，能这么快就想到是圣人之举。只是官场如战场，你可知你现在所站的位置，脚底下是多少具尸骸堆起来的？更何况是圣人的位置！”

      “可是……”

      “好了！”上官婉儿制止了花千恕的争论，“你进宫不是为了拿细盐案的卷宗吗？那卷宗在圣人手上，待会面圣可不能胡言乱语！”

      “是。”花千恕板着脸行礼，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她很明白自己是幸运的。

      上官婉儿虽然在圣人身边，如今地位位同宰相，但她早年受累于祖父上官仪获罪，随母没入掖庭。

      因才而遇圣人，当即下令免其奴婢身份，让其掌管宫中诏命。

      年芳十三就成了才人，外传是圣人为了免去其奴婢身份而给予的名份。

      而她花千恕，虽然是孤儿，但一出生就在宫里，被圣人喜爱，特意建了镜花阁，让她当阁主，还命上官婉儿教养。

      圣人从未让她露面，若不是圣人称帝，镜花阁首次亮相，外人更加不知有其人，因此她虽站在高处却没有历经厮杀。

      她对上官婉儿如姐如母，对圣人更是感激不尽。

      也因如此，她对上位者的手段并不特别清楚。

      寝殿外。

      星如雨和崔落落二人被拦在寝宫外，上官婉儿带着花千恕进去寝殿，而她们二人亦是在殿门前等候。

      半个时辰过后，殿内才传来圣人的召唤。

      “拜见圣人。”花千恕跪在地上行大礼，得到允许后才起身。

      只见圣人身着龙袍，正襟危坐在龙椅之上，案牍全都是奏折。

      圣人见花千恕难得主动进宫，免去她的礼，赐座。

      “如心今日不是应该与大理寺一同查案吗？怎么得空进宫给朕请安？”

      花千恕很少进宫，每次入宫都是圣人传召，由上官婉儿带她进宫。

      如心是圣人御赐给她的表字。

      她也几乎没有见过穿龙袍的圣人。

      从前圣人是皇后，是太后，哪怕一年前圣人称帝登基，她进宫面圣也是家宴叙旧，圣人对她从来都是慈祥和蔼的一面。

      而这次，是她第一次主动入宫面圣，并且在圣人寝宫见到穿着朝服的圣人。

      有些严肃……

      “圣人，如心冒昧，只是为了圣人的名誉，如心也不得不为之。”花千恕起身行礼，“如心需要细盐案的卷宗，张屠夫一家五口都葬在火海，正如《神都怪谈录》的话本子描述一样！”

      “而如心发现张屠夫生前与细盐案有关，可细盐案的卷宗在大理寺和镜花阁都凭空消失……”

      未等花千恕说完，圣人就打断了，“呈上来。”

      话音刚落，上官婉儿就把卷宗递到她面前。

      花千恕双手拿起卷宗，抬眸望了眼圣容，又连忙垂下眼眸，嘴唇微微蠕动，但最后吐出来的却是告退二字。

      “等一下。”圣人叫住她，所说的都戳中她的心，“你不是有事想问的吗？”

      花千恕又上前几步行礼，沉默不语。

      “还记得朕赐你字‘如心’是何意？”

      “恕乃如心，亦是称心如意。”

      “正是。事无不可对人言。”圣人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柔和，“朕赐你如心，便是要你称心如意。如今你为镜花阁阁主，又与大理寺一同查案，效命于朕，甚至比朕预想的时间还早要进宫，又有何不敢言？”

      圣人的话犹如甘霖，浇灌在她久旱的心上。

      “圣人，如心想问，为何圣人故意将卷宗抽走？为何明明可以规避妖书的杀人案却故意迎合？难道圣人不在意民意？任凭百姓谣传牝鸡司晨国亡之？”

      “放肆！”上官婉儿最先喝止她，“圣人的圣断岂是你能妄自揣测的！是圣人太宠你了，还是我对你太松懈了！”

      花千恕被她的怒喝震慑一下，却没有下跪求饶，只死死盯着座上之人看。

      不曾想，圣人竟然大笑了几声。

      “不愧是你教出来的人，不愧是朕相中的人，真是愈发大胆了！”

      圣人没有处罚，反而告知：“三年前，宗室诸王之乱，就跟这细盐有关！”

      只一句话，花千恕就明白了圣人为何要故意把案子做出来！

      当年圣人还是皇后，高宗皇帝还在，圣人称制，二人合称“二圣”。

      但李唐皇室反对武后称制，匡复之念也在一些人心中悄悄地萌生了，他们暗中串联，图谋作乱。

      而圣人手握生杀大权，为了起兵造反，他们早就开始敛财，用来招兵买马。敛财之一就是细盐案！

      他们有些人先是私自造盐，再利用胡人商队走私细盐，获得不少钱财。

      当年朝堂一片混乱，根本无暇管细盐一事，直到圣人平定宗室诸王之乱，才开始着手调查，细盐一案本就不成熟，主脑们没了，也就不了了之。

      只是没想到的是，细盐案竟然在圣人称帝后再次重演，并且与《神都怪谈录》这话本子一同出现。

      话本子也不过是唬人的，扰乱百姓的心，主要的还是细盐！

      花千恕拿着卷宗魂不守舍地走出集仙殿。

      “你也不用想太多，圣人是何等人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只需做好本分就行。”上官婉儿见花千恕眉头紧锁，心不在焉，便安慰道，“如今细盐案重现，圣人也早就有所察觉。你一直都躲在背后，也不必难受。”

      花千恕是没想到背后竟然牵扯这么多，如今大周前后受阻，圣人一女子，又怎么逆风翻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