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兆尹府中，陆云中仍心有余悸。

      夏初雪倒还好，只是不知道那锦衣卫首领如果真抓到了凶犯，是不是能在首辅跟前替陆千里说句好话。

      陆云中送她回房，告诉她明儿一早他就出去打听消息。夏初雪对他说，别把自己的事说出去，她这也不算什么本事，而且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她主要是不想太张扬，然后又被陆大人追问、唠叨。

      知道陆云中的性子，她反复确认，差点让他赌咒发誓了。陆云中虽然答应了，但也说，如果锦衣卫真抓到了，那人家锦衣卫说不定会说出来啊？如果真抓不到，或者将来抓到了但和你画的完全不是一回事，那……说不定麻烦更大。

      所以啊，不要跟义父说，也不要跟其他人提起，别再让义父担心、让旁人看笑话。

      第二天，夏初雪正在窗下画画，谢府二公子来了。

      虽然相识没多久，还不太熟悉，但夏初雪对他印象还不错。谢弼本是军中武将，这位二公子也自幼习武，现在是禁军小小首领，等级不高，但一直勤练骑射，他告诉夏初雪，明年镇北军有一批官兵退役，要重新补充一批，他已经打算去投考镇北军。

      虽是武官，但脾气温和，又很耐心，夏初雪见他和谢明君一起来时，对妹妹也是十分体贴照顾，谢明君在他面前简直说一不二。

      可见这个哥哥是很疼爱妹妹的。可惜自己没能享受过。虽然想到这儿，但夏初雪也没想起来抱怨谢明君，毕竟她也左右不了这件事。夏初雪只是联想到陆云中，这位大哥，名义上也是义兄，但是又爱玩又八卦，简直不着调。

      谢陆离又送了一些东西来，其中还有去疤的药膏。

      夏初雪过意不去，只得说：“多谢二哥。前几日随师傅去给人画画，山庄主人倒是送了一些药膏，我觉得还挺有效的。其它的日常用品，我在这里什么都有，也用不了太多，二哥别费心天天给我送东西了。”

      “天气凉了，很快就到冬天，还要多准备一些。”谢公子回答，“我知道陆大人对你很照顾，用度皆全，我送来的只是父亲和我对妹妹的关切之情，想必陆大人也不会介意的。”

      “那就有劳哥哥了。”既然是一番心意，夏初雪也不再推辞。“有一件事，还请哥哥见谅。”

      她便将擅自把皮毛毯子送人之事告诉了谢陆离，人家好意给她送来，她转手就转赠他人，有些不太妥当。她当时是为了让小柱子的爹娘不再敌视他们，好说话一些，她自己又没什么能拿得出手、对人家又有实际用途的东西，见那毯子又贵重又暖和，就自作主张了。

      当时她也想了一下，以谢大人和谢公子的脾气，应该不会太介意吧？

      果然，不出所料，谢陆离听了并不在意，说给你送来便都是你的，你想怎么使用都好。

      夏初雪放下心来，谢家的人还真都不错，都是大方人。

      刚说了几句话，谢陆离一转头却正好看见夏初雪窗下案上铺着的纸张，上面的人物已经初具模样，虽然还没有描绘细节，但整体造型、外貌已经颇为生动。

      谢陆离十分惊讶，他知道夏初雪对画画有兴趣，还找了一位老师指导，他还特地给她送过画材，但是这画功进步这么快吗？而且……这不仅仅是画功的问题。

      他走近了细看，沉吟片刻转过头来：“初雪……为何要给此人画像？”

      “就是练练手啊。”这是实情。

      “你……拿他练手？”谢陆离觉得难以置信。

      “是啊，这人挺有特点，印象深刻，所以练练手。”夏初雪回答，正好谢陆离在，她还有问题想请教，“二哥，这人穿的应该是锦衣卫官服，但我不知道具体品级，它上面的花纹繁琐复杂，精致的很，一时间我实在记不清楚，你能给我说说都是什么纹样吗？或者我在哪里才能看到这服饰上的图案花样？”

      “……你在哪里见过他？你不认识他吗？”谢陆离看着她问。

      “昨天在城外南庄，我和义兄去探望一个案子中的证人，结果就遇到了锦衣卫。这人是谁啊？二哥认识？”夏初雪好奇地问。

      “真的不认识？”谢陆离似乎不大放心又问了一句。

      “不认识啊，我以前从来没见过锦衣卫，要不是他穿得这么花里胡哨，我也不知道他是锦衣卫。”

      谢陆离相信她说的是实话，但仍心中不安：“此人是锦衣卫副统领、从四品魏大人，魏无忌。”

      “……这名字倒和他本人挺像的。”

      “你听说过他？”

      “没有。我就是看他那表情，拽的不行。这人很有名吗？”

      “何止有名。上至朝廷、后宫，下至京城七品小官，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咦，这么有名吗？”夏初雪来了兴趣，“这人看着挺年轻的，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他干过的大事可多了去了，以前的当朝一品都曾栽在他手里。”

      谢陆离便简单地给她介绍了一番，这位魏大人二十四岁，虽然年轻但却已经当了八年锦衣卫，副统领都任了三年了。锦衣卫性质特殊，只听皇帝号令，虽然理论上按规矩是禀持大承律法，但实际上行事就不一定了。皇帝密旨，大内密令，旁人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他们的存在，主要是为皇上办最为棘手之事。既然是棘手的麻烦，别人都解决不了的难题，那自然他们得有方法、能力和过人之处。换句话说，锦衣卫这活儿，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尤其许多事，没在明面上，下面水很深，关系又错综复杂，性命倏关的时候，皇帝未必出面保你，所以无论何事，你要达到皇帝的要求，同时还得自己掂量着，你是嚣张跋扈、不怕得罪人，但是，你也因此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可以说日日走在刀尖上。

      夏初雪点头，表示能理解，这位魏大人虽然年轻，但一看那眼神就深不可测。

      谢陆离叹了口气：他们深谋远虑，暗中行事，主要把精力集中在复杂的政治斗争中，对于低级官吏、生斗小民，在他们眼中如同蝼蚁，根本不当回事，谁要是碍着他们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你可千万离这些人远一些。

      噢，我就觉得这位魏大人……挺帅的，而且有那么一股特殊的气质。夏初雪回答，见谢陆离皱眉，连忙又解释：我就是从练手的角度来说的，这样的人是挺不错的模特——不过这人这么年轻就当锦衣卫副统领，皇上也挺放心的？

      锦衣卫统领除了本身要聪明、有谋略、武功高、会办事以外，历代大统领都倾向于无家、无业、无室之人，为的是与朝中官员、皇亲国戚没有亲情和利益关系，做事更方便更无情。

      这位魏大人就是一个孤儿。据说他无父无母，自幼流浪，大约二十年前，他四五岁时跟一群受灾逃难的百姓流落到京城。这些百姓后来由官府送回去了，但没人认识他，当时皇城司景大人就将他送到了慈幼堂。

      慈幼堂收留孤儿并教导孩子们读书，其中有不愿意读书的，年纪大一点就让他们从军去了。在此之前，景大人有时候会去指点他们练些基本功，然后发现这个孩子颇有天赋，于是景大人就着意教导了一些。但是，听说是魏无忌从小就不听使唤，一身反骨，景大人都拿他没辙……

      那后来呢？夏初雪听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