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开水壶浇蚂蚁窝时,屋里传来一声惨叫。 十四岁的表哥浑身是汗,慌乱地大叫着“别杀我!别杀我!” 他语无伦次地说自己已经被三个同学杀了,要我救他。 我反复告诉他只是做梦。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全被他说中了。 真有人想杀他。 1 隔壁班的混混把我的女同桌拖进了男厕所。 笑嘻嘻地说开个玩笑而已。 太巧了,我这个人也挺爱开玩笑。 放学就跟混混们进行了一场友好地肢体冲突。 结果他们转头就告老师。 学校要求我休学。 办完休学手续,还没走出教导主任的办公室,我爸一脚把我踹倒在地。 嘴里骂着“小畜生,老子今天打死你!” 教导主任大腹便便,行动倒是极为灵活,扯着我的胳膊把我护在身后。 跟我一起打架的人眼睛都瞪直了。 看什么看,年级前五有教导主任护着很奇怪吗? 处分很快就下来了,我屡教不改且精神不稳定,休学半学期。 另外几个参与斗殴的记大过。 无所谓。 下学期我跳级,回来还打。 在家没待上两个小时,我爸手上的棍子断了三根。 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嘻嘻,我装的。 老登儿跟我对打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没过几天,我跑去乡下姥姥家。 舅舅舅妈在外打工,家里就剩姥姥和表哥两个人。 没人管,我倒是挺自在。 姥姥整日忙着她的一亩三分地,得了空就带我赶大集,买超大个的棉花糖吃。 表哥跟小时候一样,腼腆、安静,手里但凡有点儿钱都会给我买零食。 在姥姥家住了快两个月,被爱的副作用是健忘吗? 我都快忘了自己是个精神病了。 直到那天下午,屋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那时我还在院子里用开水浇蚂蚁窝。 “啊!啊!救命!不要杀我!救救我!” 等我赶到屋里时,表哥抓着自己的头发,蜷缩在床上,整个人拼命颤抖。 “哥,你怎么了?”我伸手拽着他的手腕,想把他的手从头上移开,“你做梦了吗?” 我碰到的一瞬间,他爬起来不停往后面躲,啊啊啊地大叫。 “是我啊哥,冯春,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做梦了?没事的,没人杀你。” 不知道哪句话让他冷静了下来,看清我是谁后,双脚并用地爬过来。 “小春,我被杀了!我真的被人杀了!” “他们用铁锹打我,把我埋在土里,我摸不到自己的眼睛了,我好痛!”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停摸自己的头,仿佛在确认自己还活着。 我反复跟他说没有人杀他,这只是梦。 表哥死死地拉着我,说他一直被同学霸凌。 他们划烂他的课本,在他的饭里吐口水,把他的头按进脏水桶里。 留守儿童的表哥孤立无援,只能忍。 后来,他们开始用削铅笔的小刀在他的背上、大腿上的刻字。 他掀起衣服给我看。 光洁的背上什么都没有。 表哥在家里闹了一整天。 他看了日历,语无伦次地说他是重生回来的。 姥姥慌慌张张地说他中邪,请了村里的神婆来看。 神婆一进门就说有小鬼上身,要给表哥喂符水。 绝望之下,表哥给他父母打了电话,求他们回来救他。 舅舅舅妈当然没有回来,长年在工地干活儿维持生计的人,哪里能说回就回。 没有人相信他重生。 只有他自己听见了死神逼近的脚步声。 2 在他神经质似的祈求下,我答应放学后偷偷跟在他身后。 在校外蹲了一会儿,我看到表哥背着书包,被三个人推搡着往小路走。 我跟了上去。 后面发生的事跟表哥说的一模一样。 三个高矮不一的男生围在表哥身边,最高的那个男生推着他往小路走。 越往前走,人越少。 表哥踌躇着不想再走,高个子一脚踹在了他的后背上。 踉跄了几步,表哥跌到了旁边的水田里,泥巴滚了一身。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他们的哄笑声,我感觉血直往脑子里涌,无尽的愤怒烧着最后残存的理智。 我远远地跟着,一路跟到了小树林里。 表哥被两个人压着,第三个人掀起了他的衣服。 一把蓝色塑料壳的小刀,正一刀刀割在表哥的背上。 血珠子成串往下掉。 尖锐的哭声爆发出来,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被眼泪打湿了一片。 我听见表哥不停地喊“求求你们,好痛,不要割我。” 而施暴者们正讨论着画什么图形更可乐。 我在一棵树后面藏着,脑子里嗡嗡作响,指甲嵌进了的树皮里。 不到二十米。 拜我爸的基因所赐,我比同龄人高许多,加上大骨架,跟男生打架也极少吃亏。 就这点儿距离,几秒钟我就可以跑过去,抓着一个人的头往墙上撞。 接着一个横肘打在第二个人的下巴上。 最后侧踢腿,让第三个人飞出去。 打架对我来说只是一种娱乐。 可惜,表哥上学前,让我今天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帮忙,让我保护好自己。 他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需要被保护的妹妹。 尽管我已经比他高了。 我只好替他数着。 1、2、37,割下去的每一刀,我都要他们还回来。 这场霸凌最终以表哥掏出所有的钱,跪在地上给他们磕了一个头收场。 “什么时候开始的?”等他们离开后,我过去扶起表哥。 他的后背被血浸湿了一片。 我看了一眼,刀口很浅,只是看着吓人。 “上学期。”他的声音在抖。 我没问他为什么被霸凌,这不是受害者应该回答的问题。 说错一句话,甚至是看不惯走路的姿势,都会成为霸凌者可笑的借口。 “你被埋的那个地方,还记得吗?” 听到埋这个字,他的身体猛地一抖,脸色又白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他才点点头,带着我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