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画背着书包,双手揣在校服口袋里,看着脚下的碎石子,边走边踢,耳后的秀发飘到了眼前,只用手勾了勾,继续了脚下的动作。 “那是,画画吧。”老人还是有一点不相信,用手指了指正向前踢着石子的女孩,示意手边的男孩看去确认。 “嗯,她怎么在这里,奶奶,她经常在这边走吗?”男孩坐起来,点点头,向老人询问着。 老人低着眼,像是回忆着最近,随后摇了摇头,“奶奶年纪大了,不太记得了。” 卢苍术看女孩踢着石子,慢慢走,低着头,也不看前方,就像儿时两人在家门口的槐树下玩的跳房子一样,没有任何的其他想法,慢慢跳着,和对方肆无忌惮的笑,纯粹的像路边的小白花,随风慢慢地摇,不用害怕有任何人会发现他们。 只是现在,女孩的脸上少了点笑。 石子滚不见了,李画只看见它钻进了旁边绿化里,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兔子先生,跳入了洞里。 今天她想去看看邓奶奶,以往放学的时候她总爱来这找这个和蔼的老人,不论是小学,还是中学,从她记事起,她就老是来,旁边还跟着一个就爱傻笑的男孩。 那之后,女孩就再也没有和邓奶奶一起看过店前的,一到春天就会开花,淡淡香气弥漫着的桂花树。 只是每次走到门前,偷偷看一眼这个老人,看着老人擦擦老花镜,收拾着店里的书籍,躺在竹椅上小憩,女孩总是偷偷看着老人,可老人一有往外看的动作,李画就会赶忙离去,这可让老人总有一种,有人看着她的感觉,自己一个老婆子谁会老看啊,也就不再顾这事了。 今天路上看见了一个石子,便将它捡回了自己脚下,慢慢踢着,想着以前自己就老爱踢着石子回家,还老被骂。 “把鞋子踢坏了我可不给你买,找你爸去给你买。” “我买?我不买,天天去找你邓奶奶,你去撒撒娇,叫邓奶奶给你买。” “不买就不买,就邓奶奶对我好。” ………… 无奈看着兔子先生跳进了洞,她可不想像爱丽丝一样跟了上去。 一抬头,与店门口坐着的祖孙遥遥相望了。 李画定住了身,平日里冷冽的面庞变得呆愣,年纪第一的电脑在此时死了机,继续往前走吗?可是他们看见我了,不往前走,回头吗?可是他们也看见我了。女孩双手垂着,也紧紧对上前面的目光,不是她不想移开,而是忘记了。 当鬓发被清风吹起,忘记了整理,背上的书包沉沉的,前面的目光更显得沉重,压的是她的心,此时,她也想去寻找兔子先生,钻入那个狭小的地洞。 老人招了招手,让这个窘迫的女孩上前来。 卢苍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女孩在奶奶的招呼下走了上去,很慢,可她希望能够再慢一点,慢到回到他们看到自己之前,然后偷偷跑掉。 “画画,我好久没有看见你了,你好久都没来了。” 邓奶奶戴着老花眼镜,对着李画飘忽不定的眼神,拉着李画的手,轻轻拍着。 这简单的询问,女孩没有回答,双手忸怩着,飘忽的眼盯着自己的黑色鞋面,终于鼓足勇气抬头望了那个男孩,恰好,男孩移开了视线,她不知道这是碰巧还是故意。 许是碰巧吧,他和以前一样,爱分神乱望,一只小小的瓢虫就能让他忘记笔下的期末试卷,回神时又后悔不已,喊着自己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却从没有实现。 女孩不愿想那是故意。 “奶奶,我最近学习忙,忙完后会来的,您多保重身体。” 小力抽出被被握住的手,用小而温暖的手心盖住了枯树皮一样的手背,像是门前这棵桂花树皮,不再多语,转身离去。 “唉。”老人沉沉地叹了口气。 卢苍术转身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要说些什么,要以哪种眼神看她,索性就不看,偏过头看着那棵老树。 慢慢低下来,泼了墨的天提醒着男孩要走了,等到辞别老人已是夜晚十分,老人非要让男孩留下来吃饭,无奈之下,卢苍术只好同意,老人把书包帮卢苍术背上,男孩就离去了。 其实男孩心里暗想,多留一会吧,多留一会,我其实可以睡在店里的旧书旁,我宁愿和奶奶一起生活也不愿回到那个房子里…… 卢苍术特意在楼下多待了一会,等看到那间屋子里的灯关上,完全隐没在楼房的黑色时,那个叫作“家”的东西又可以和大众眼里的“家”一样了。 轻声打开了厚重的门,和外面一样的黑色,却给他更多的冰冷,透骨。 熟练收拾完客厅的啤酒瓶和垃圾,回到了这套房子里唯一有点温暖的地方,小小的破房间里。 正打算温习今天功课,那个胡子拉碴,手提啤酒瓶的男人凶狠地踹开了房门,这突然的声响引得卢苍术手上拿着黑色圆珠笔掉在了地上,男人只是看着他,又低头看了一下圆珠笔。 两人四目相对,安静的环境像野兽要发起进攻前的紧盯。 男人一步步走了过来,卢苍术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用力紧绷着,这是他的经验,可以在拳头到身上时少一点疼痛。 在安静的房间内,这只野兽步步走向这只受惊的猎物。 男人已经走到了眼前,抬起手的瞬间,卢苍术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脸,他最不想的就是脸上挂彩,因为这会让朋友们和老师们问起。 卢苍术不会询问眼前的男人为什么要对他动手,就像男人也不会询问自己…… “3月1日 阴 今夜是低沉的,窗外的叶已经开始重新长出新芽,花也要开了,这是自然的新循环,赫拉巴尔说,要去爱那些天黑得很快的日子,快到了, 那些天明得早的日子。 无工,去看望了那棵树下的店,邓奶奶正看着店,过去时,奶奶正看着书,我时常想着,为什么我是现在这样,总是看着这些不感兴趣的书呢,我想像奶奶一样,看喜欢的书,而不是课本。 想起来,看书这个习惯应该是奶奶教会我的吧,妈妈也很喜欢看书。” 写着写着,男孩突然杠掉了后面一句话。 “不能写妈妈,说好的,不能想妈妈。”心里暗想着。 “我感觉田老师好温柔,总是在课上笑吟吟的,总给我们科普着课本以外的东西,我很也想成为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我行不行,我想上一个师范大学,成为语文老师,我要像田老师对我一样,对我的学生,虽然水湿了衣服,可心里总是有着暖暖的感觉。 但被他们盯着,啊啊,很难为情啊! 那陈珂薇还笑成那样,对了,她也喜欢文学,我一直以为像她那样,好动,嗯……活泼的人都不会喜欢的,她是个例外,她还知道加缪,真是小瞧她了,她会不会是蒙的啊,不不不,怎么可能,这可蒙不了,她。” 写到这,男孩又在“她”上杠了杠。 “为什么老是想这些,也太奇怪了吧。”脑海里的小人没有回答他,任由这个问题在脑海里盘旋着。 “李画,她。” 又想了想,男孩还是没有在后面写上。 “那个男人,不知道他怎么了,我以为今晚又是……可是为什么他走到我面前来,只是看了看我,也不说话,也不动,反而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帮我捡起笔后,用力灌了两口酒后就走了,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表达他的愧疚吗,我不太明白,但幸好,今晚,不用擦药了。” 盖上笔帽,将本子合上,算是完成一天的事了。 收拾完文具,卢苍术在书包内的书上摸出了两张皱巴巴的百元,心绪复杂。 这晚,男人失眠了,床边随意倒着的玻璃瓶,没有成为他的安眠药,翻来覆去,脑海里只有那个倩影的面庞。 他本想让那个男孩去买两瓶酒,家里仅剩一瓶了,他并不想让这良药断了下来,于是踹开了房门,那个男孩低着眉,手在纸上写写画画,写到停顿处时,竟轻轻笑着,浅浅的嘴角上扬。 这幅表情让他以为是她,那个温柔的女人,当他生意失败在她怀里嚎啕大哭时,当他要出差远去时为他写下一张张便签,那晚,她也是这样的神情。 与她有着三分相似的男孩,让他情不自禁的抚摸了一下,其实他又何尝不知呢,这并不怪男孩,可是,这都是因为他。 窗外的花骨朵开了出来,前几日冷冽的寒冷走了,其实立春早就过了,可这个天气似乎不太乐意冬的离去,硬是多拖了它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