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开春，但东岸市的天气还是乍暖还寒，特别到了晚上，还是有很明显的凉意。

      杜珍蕙坐在车里，处于节省她将车熄了火，没有了暖气，她只能紧裹着已经褪色的大衣，时不时将手放到嘴边呵一口气。她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抱怨，每晚准时到学校接儿子放学，然后在校门口等上半个多钟头，似乎已经成了她规律生活的一部分。

      但今天的等待格外漫长，不知不觉手机已经显示了23：30，校门口的烧烤摊边，儿子正和一群朋友指手画脚地谈天说地。

      杜珍蕙知道，此时过去必然会扫了儿子的兴致，一顿激烈的争吵肯定是免不了的，但眼看着只剩下她的一辆车停在路边，她还是下定决心，下了车向烧烤摊走去。

      “楠楠，该回家了，十一点半了。”杜珍蕙走到朱楠身后，深吸了一口气，用轻柔的声音说道。

      朱楠正和刘俊，以及一群常年混迹于校门口的混混们聊得火热，压根没注意到母亲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听到母亲的声音，朱楠先是一愣，接着快速起身，冲着杜珍蕙吼道：“吵什么吵啊，没看见我跟兄弟们聊天呢，谁他妈让你过来的？”

      朱楠身边的刘俊和白虎哥都被朱楠的训斥惊住了，而杜珍蕙似乎早有了心理准备，只是叹了口气，对朱楠说：“我看你一个多小时了还没上车，怕你在外边待久了受凉。”

      “你他妈赶着去投胎啊，我又死不了！”朱楠继续冲杜珍蕙叫喊，又对刘俊和白虎哥说道，“别理她，一天天的烦死了，真不知道哪来的脸自称我妈。”

      杜珍蕙紧紧地攥住衣角，长长呼出一口气，犹豫了一下，问道：“楠楠，要不妈妈请你的朋友们吃烤肉？”

      “谁他妈要你请，你他妈的能不能原地消失啊！我走还不行吗，脸都被你丢光了！”朱楠甩着手大踏步离开了烧烤摊，杜珍蕙赶紧跟了上去。

      见朱楠离开，刘俊也匆匆吃完了手中的烤肉，走向校门口的公交车站。白虎哥，青龙哥几人似乎也准备散伙。

      将母亲晾在车里，和校内校外的兄弟们聊上一个小时左右，是朱楠每天下了晚自习必做的事情。作为东岸一中高三年老师们口中最典型的“关系户”，学业和前途似乎完全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

      他也从没想过，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能过多久？

      此时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欧阳靖浩带着完成现场勘察的同事们和收集到的物证回到了局里，朱焕天立刻连夜召开了紧急会议，东岸市已经几年没出过这样的恶性案件了，凶手无疑给了东岸市的治安一个很大的打击，朱焕天要求警员们全力以赴，必须侦破这个案件。

      “凶手烧毁了死者的面部，显然是不希望有人认出死者的身份，所以我们初步判断是熟人作案。”欧阳靖浩正在对现场勘察结果进行汇报，“接下来我们的工作重点应该放在排查死者的身份上，只有查出了死者身份，我们才能顺藤摸瓜，排查他的社会关系，从而找出凶手。”

      正说着，朱焕天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瞥了一眼，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珍蕙”二字，朱焕天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局长，嫂子的电话，您要不还是跟她报个平安吧？”坐在朱焕天身后的警员王城焱说道。

      “不用了，我们继续，我挂电话她知道啥意思。”朱焕天对王城焱挥了挥手，用眼神示意欧阳靖浩继续说下去。

      欧阳靖浩清了清嗓子，接着用铿锵有力的声音讲述道：“尸体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勒痕，初步判断死者是被勒死的，而且下手这么重，凶手应该下决心致人于死地，这也能佐证凶手和死者应该是认识的人，但具体的尸检报告还得等法医那边的结果。我们在现场没有提取到指纹，可见凶手的反侦察意识很强，为杀人抛尸做了充分的准备，甚至为死者换上了全新的衣服。”

      “现场有提取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吗？”听着欧阳靖浩的汇报，朱焕天眉头紧锁，缓缓问出一句。

      “现场倒是有很多凌乱的脚印，也有几根掉落的头发，不过报案村民发现尸体后进行了呼救，现场已经被来围观的村民给破坏了，这些脚印和头发也可能来自附近的村民，很难作为证据。”欧阳靖浩如实回答。

      朱焕天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接下来你们的工作准备怎么开展？“

      “首先，我准备调取公路周边的监控，因为凶手如果要抛尸到这里，必须得借助交通工具，以车找人应该是个侦察方向，”欧阳靖浩说着，扫视了一下坐在下面的警员。

      朱焕天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对着欧阳靖浩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咱俩又一次想到一块儿去了——靖浩，你负责安排人员吧。”

      欧阳靖浩用眼神答应了朱焕天，接着看向台下的警察们，宣布道：“这项工作，由王城焱和薛峻警官来进行，您二位是否可以作为主要负责人？还需要多少警力协助，你们随时上报。”

      “没问题，师傅，保证完成任务！”薛峻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拍着胸脯保证道，王城焱也点了点头。

      “城焱，小峻比较年轻，工作态度也很积极，身体素质也好，但刚参加工作没什么经验，还请你多带带他，好好给他讲讲怎么排查监控，这方面你也比较有经验，就辛苦你了。”欧阳靖说着，用信任的目光看着年龄相仿的王城焱。

      “好的，欧阳局长。”王城焱也答应了下来。作为合作多年的搭档，看得出欧阳靖浩对王城焱十分信任。

      “欧阳局长，我想补充一句。”一句沉稳的声音传来，一直默默坐在后排角落的警员王宇举起了手。

      “王宇兄，你跟我还客气啥，有啥直接说就是。”欧阳靖浩连忙示意王宇发言。

      “我觉得，现场提取到的毛发和人体组织应该全部送检，万一其中就有凶手留下的呢？”王宇的语速还是一如既往的缓慢而坚定。

      “我采纳您的意见，”欧阳靖浩回应道，“那法医那边的尸检和提取工作，就劳烦王宇兄您跟进一下，之后出现场什么的，就不用辛苦您跟我们一起去了。”

      王宇用左手撑住桌子边缘，右手撑在右侧的膝盖上，身体向左半边倾斜，努力站了起来：“我服从欧阳局长的安排，但如果现场勘察或者走访有什么需要，我义不容辞！我觉得我在跟群众交谈上，还是有些经验的。”

      朱焕天连忙起身走到王宇身边，“王宇同志您请坐，千万不要勉强啊，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说完将手搭在王宇的肩膀上，一边扶着王宇坐下，一边扭过头对欧阳靖浩说，“除了负责调取监控的王城焱同志和薛峻同志，赶紧再安排一组同志，以案发现场为中心进行走访，务必尽快确认死者身份！记住，这个案件能否侦破，关乎东岸市群众对我们公安的信任，大家一定要全力以赴！”

      “是！”在座的全体警员一起答应道。

      会议结束后，欧阳靖浩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新闻弹窗上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欧阳靖浩扫了一眼，原来是一直以来崇拜的偶像莫涵儿再次挂帅出征了。

      “怎么，莫警官这么美，心动了？”朱焕天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调侃一样地拍了一下欧阳靖浩的肩膀。

      “胡说啥呢，我只是觉得莫警官破案厉害，要是我也能这么会破案就好了。”欧阳靖浩测过脸，对着朱焕天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

      “欧阳，你也快四十了，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朱焕天又在欧阳靖浩的肩膀上敲了两下。

      欧阳靖浩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打开工作文档，一边说道：“算了，我要是结了婚，估计得跟朱局长您一样，家里的事情都得靠嫂子打理。咱当警察的，忙起来是真的不着家。”

      朱焕天皱着眉头走向了自己的位置：“是啊，成家也有成家的烦恼——不说了，你看看咱东岸市，时隔多久了，又摊上一起大案子。”

      办公室内，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沉默的气氛没过多久就被一阵敲门声打破了。

      “朱局长，师傅，你们都在呢。”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敲门的正是薛峻。

      “这么晚了，还不回寝室休息啊？”欧阳靖浩转过身，对薛峻说道。

      “前辈们都还在加班，我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回去睡觉？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师傅和朱局长。”薛峻打开背包拿出电脑，随手将包放在身后的沙发上。

      欧阳靖浩用欣赏的眼神看了看薛峻，默默地搬来一把椅子放在自己的座位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