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并无异议。”沈轻尘清清楚楚地回答，尽量平静从容，掩饰自己巴不得的内心活动。

      连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宫女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半月前不是还要死要活的吗？难道真的只是失足跌落？

      “轻尘果然是懂事知礼。”太皇太后点头，“将前日太医院给哀家送来的人参、燕窝都备一份送到将军府，给轻尘补补身子。”

      “谢太皇太后体恤。臣女会好好将养身体，再来给太皇太后请安。“沈轻尘跪下谢恩。

      “好啊，当年你母亲医术不错，倒时常在后宫走动。以后你也可时常来请安。“太皇太后面带笑容。这不正好昭示皇家待将军府依然亲厚吗？

      “谢太皇太后……那臣女还想请一道恩旨，不知太皇太后可否恩准？“沈轻尘略一迟疑，还是说出了来。虽然不知道行不行，但反正此刻太皇太后不答应的话，也不会把她怎么样，毕竟她刚刚答应皇家蛮不讲理的退婚。

      “何事？“太皇太后心想这小丫头也会谈条件了。

      “我大承朝尚武亦尚文，臣女自幼便听说太皇太后您老人家当年就随德宗皇帝征战沙场，卫我大承皇土，实为一代巾帼楷模。臣女虽为将军之女，但因自幼身体虚弱，无法习武，所以只能心驰神往。”

      “既不能从武，臣女便喜读书，从小大到将外祖家和将军府的书都读遍了，而宫中藏书浩如烟海，珍奇善本数不胜数，臣女向往已久。故斗胆请太皇太后恩准臣女入尚书局为女官……“

      此时沈轻尘跪伏在地上，也看不到太皇太后的表情，拿不准自己这要求是不是有点高，于是又补充到：“若是不可，那就……恩准臣女可在入宫时进出尚书局读书？”

      她这要求颇为出乎太皇太后的意料。原本以为她还是因退婚一事耿耿于怀，想要提什么条件，给将军府争个脸面，没想到她只是要求去尚书局？这对太皇太后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尚书局是在宫中为便于皇帝、皇子们取用书籍、日常读书而设，其中亦有为后宫提供的书籍。

      沈轻尘所说不错，大承朝虽然马上得天下，但也十分重视文治，后宫贵人多为贵女出身，在家中时大多也读过诗书，多多少少都有几分才华。这尚书局里专有一部分是为后宫提供的诗书画卷，也有修身养性的佛经等等。

      尚书局主管为四品等级的大太监，余下有整理、管理书籍、抄写目录和备份、以及打扫清理书库的各职位的太监和宫女。因尚书局亦为后宫服务，所以通常也有两三名女官或若干负责抄写或打扫的宫女。

      “你既有此意，哀家自然成全，不过入各局为女官是要经过考校的。”

      “是，臣女知道，请太皇太后恩准臣女去尚书局考试。”

      或许她这双非学渣能够勉强一战？

      这一趟进宫匆匆忙忙，也没机会仔细观摩，好在她若是考入尚书局还能再去——沈轻尘正琢磨着，回到将军府，还没回屋歇口气，便迎面被管家“请”到前厅。李姨娘和沈丝雨正一左一右坐在上面。

      见她进来，沈丝雨横眉竖目地瞪着她：“沈轻尘，还不跪下！”

      “为何要跪？”沈轻尘站定，姿态端正，不慌不忙，看了看她们。这两人，还真把自己当将军府的主子了。

      “你被皇家退婚，让将军府颜面尽失！”沈丝雨高声道。

      “轻尘自幼学习诗书礼仪，父亲耳提面命、谆谆教导：跪天地，跪君上，跪父母——可没说过跪姨娘，跪沈大小姐？”沈轻尘说道，扫了沈丝雨一眼，“也不怪姐姐不懂得道理，毕竟父亲没有亲自教导姐姐。”

      大小姐沈丝雨出生后不久，大将军便再次出征漠北，虽然也有奉旨回京述职之时，但毕竟来去匆匆。

      后来沈夫人因病过世，大将军于塞外驻军时迎娶第二位夫人，便是沈轻尘的生母。沈轻尘出生于漠北，自幼得父母、外祖教诲，十二岁时和母亲随大将军回京面圣后，才留在京中。

      “你！”气得沈丝雨拍桌而起，指沈轻尘骂道：“你竟敢如此无礼！皇家看不上你 ，退了婚，你让将军府丢了人，还如此理直气壮，简直是不要脸！”

      “姐姐如此蛮横粗野，这副模样恐怕也不会给将军府增光添彩。”沈轻尘淡淡回道。

      “沈轻尘明明你——”李姨娘在旁边刚开口。

      “本小姐在和大小姐说话，姨娘就不必多嘴了吧？”沈轻尘打断她。

      李姨娘顿时变了脸色，却没有再说出话来。她原本不过是陪嫁丫鬟，将军夫人及续娶的夫人离世后，为了照看府中，才给了她个姨娘的身份。沈丝雨和沈轻尘虽不是同母所生，但却都是将军府正经的小姐。

      不等沈丝雨再次开口，沈轻尘转向桌后站着的侍女：“含芳姑娘还不赶紧去拿面镜子来，也好让大小姐看看自己此时此刻的嘴脸，是像将军府的闺秀呢，还是像菜市街的泼妇？”

      “你，你——”沈丝雨气得手抖，她哪里受过这样的话？“你才是泼妇！今天我非得教训教训你——”说着便上前两步，扬起手来。

      沈轻尘一愣，虽说自己说的是有些难听吧，但这里面也有为平时所受欺侮抱不平的原因，回想起来，这位大小姐日常可没少欺压四小姐——但还真没想到堂堂大小姐说动手就动手？

      下意识扭头抬手去挡时感觉已经晚了，心想这一巴掌恐怕还真得挨上了，这袖子带着一阵风，劲小不了——

      然而，巴掌并没有落下来。

      沈轻尘回头一看，有人牢牢抓住了沈丝雨的手臂。

      “有话好说，何必动手。”抓住沈丝雨手臂的青年身材颀长挺拔，居高临下，让沈丝雨的手臂丝毫不能动弹。

      “沈惊雷你没听见她刚才说什么吗！”沈丝雨气急败坏地说。

      “听见了，”将军府三公子沈惊雷微微一笑，放开手，“轻尘说跪天地，跪君上，跪父母，没说错啊？”

      “你也要跟我对着干？！”沈丝雨愤怒地瞪着沈惊雷。

      “哪能呢，长姐。”沈惊雷双手背到身后，眉眼弯弯，笑着向沈丝雨微微躬身，“我是为长姐好，咱们府内自己的事，闹的太过了传出去，不还是影响咱们将军府的声誉？”

      他本就生的好看，眉峰挺秀，五官分明，形容俊朗，凤目风流，笑起来还带着浅浅酒窝，饶是怒气冲天的沈丝雨也有点受不住。

      沈轻尘心想，这在外面不知道勾得多少良家少女春心萌动啊。

      “影响将军府声誉的是她，不是我！”沈丝雨一甩衣袖，大概她还是想给沈轻尘几巴掌，但也知沈惊雷在此，基本不可能了。“她做出这种事来，让将军府成了笑柄，难道不应该教训吗！”

      “我做了何事？”沈轻尘看了她一眼，语调仍然平静。

      “你、你、你害将军府被皇家退亲，你还在兰妃宫里跳楼！”

      “皇家只是不想结这门亲了，太皇太后都没有说我做了什么错事。至于跳楼，姐姐恐怕弄错了，我只是失足而已——难道姐姐不相信宫里的定论？要不要进宫去找兰妃娘娘理论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