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是雕楼画栋,粗大的租子横陈于顶,撑起这坐落于水中的亭台楼阁。 她微微侧脸,只见无数曼珠沙华飘在空中,发出幽红的光。 缚陵突然发现自己内力似乎回来了,赶紧起身施法,准备破坏这个阵法。 人间不能随意使用法术,但黑白无常在此,沈府已安置了结界。就算施法,也不会对人界造成影响。 “缚陵,你终于醒了,看到那么多曼珠沙华,我以为你要身归混沌了。”黑无常到此时也不忘开着玩笑。 缚陵笑了笑,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彼岸花,不过,好像是这个花救了她。 “没用的,你们阻止不了我的,哈哈哈哈哈!”沈子谌很是癫狂,相比缚陵几人,他倒是非常惬意,毕竟处于阵法的中心,他的力量远比他们更强。 上古秘术,果然不容小觑。 “不是我说,重华不是被你们关进了锁魂狱吗,怎么你们还放她出来!”缚陵一边死死抵抗,一边还不忘吐槽。 黑无常也闲不下来,无奈道,“回魂夜嘛。” 月亮逐渐升高,月光笼罩在楼阁正上方时,沈子谌再此加强阵法,手腕翻动,一阵施力,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弹开了缚陵三人。 他要成功了。 沈子谌抑制不住地开心,马上,他就要成功了。 “子谌,收手吧。”一阵温润的女音传入耳中。 沈子谌不可置信地转头,却见门口的重华褪去了满面苍白,两颊泛起粉嫩之色,瞳仁也恢复成了正常大小,眼底翻出莲花般的明静之色,柳眉弯弯,远山如黛,她朱唇轻启,“子谌,收手吧。” 原来,这才是她。 缚陵抬眼望黑白无常的方向望去,很是疑惑,怨气除了? 白无常盯着重华的背影道“曼珠沙华有唤起人生前记忆的功效,应该是缚陵。” 黑无常调侃道“可以呀,缚陵,你早来呀。也不用费大爷我那么多力气。” 我?缚陵略有疑惑,是我吗? 缚陵从有记忆起便生活在黄泉客栈,竹叔告诉她,她是一朵彼岸花,获得灵气成了精怪,就像竹叔一样,是个竹子精,而她就是一朵花妖。 一朵灵力平平的花妖。如今,缚陵发现自己原来有如此大的作用。 “子谌,不要在执着了。生死离别乃天地法则,不要再为了我而逆天而行。”重华一步步靠近,晶莹的泪珠自双眼落下,看着与平常女子无一。 什么意思,难道沈子谌不是要造傀儡,而是要复活重华。 “不,我不会让你死的,谁都无法夺走你。重华,你在等等,只要今夜我成功,你就再也不会死了,就能永远留在我身边,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子谌,我不愿意这样活下去,不愿背负那么多人命,也不想变成怪物。收手吧。 你曾经说,作为大夫,应当以治病救人为己任,金钱,权利皆乃身外之物。我们从梧州来到虞城,一路上,你行义诊,惩豪吏,散钱财,你说,希望有朝一日,百姓皆能幼有所养,老有所依,不会为生计奔波,不会遭人唾弃……” “那又如何,他们的生死与我何干!心怀天下又如何,这天下何曾在意过我的死活。你还不是离我而去了,反正我不会让你死的,只要你能活下去,他们就死得其!沈子谌突然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他眼眶猩红,立马打断了重华的话,显然不想听这番话,或许在他内心深处也不想变成这样。 “子谌,其实你也在乎他们,做这些事时,你也一定充满挣扎吧,子谌,放过自己吧,也放过我,如果我的存在一定要背负那么多人命,我宁愿死。”重华说的很决绝,就算沈子谌复活自己,她也一定会自杀。 “重华……” “子谌,我不怨任何人。我流落的这些年,虽然遭遇冷眼,殴打,谩骂……但是,我也遇见过寒冬赠我暖衣,雨天赐我纸伞,饥饿时愿予我饱腹之人。 子谌,你看,我不是没有人爱的。”重华说到最后,留下了一行清泪。 她没有抱怨命运对自己的残忍,而是细数命运予她的馈赠。尽管经历了这么多不公,坎坷,但她依然以最大的善意对待她所遭遇的一切。 “沈子谌!我不知道何人告诉你这番法子,但是,一旦阵法成功,重华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你没有复活她,而是将她变成了一个怪物!”缚陵大喊道。 重华此时已经进入阵法,她摸着沈子谌的脸,语气沙哑“收手吧。” “重华……”沈子谌附上重华的手,这是他所爱的人,如今真切地站在他面前,只要他成功,这就不再是瞬间,而是永恒! 察觉到沈子谌眼里一瞬间的情感变化,黑白无常明白沈子谌并不打算收手。 于是趁他还未回神,赶紧加大法力,与缚陵合力,终于在月光正射楼阁前破了阵法。 一时之间,强大的余力将几人震了开来,尸气四散开来,让人作呕。 原来是阵法封锁了气息。 “缚陵,阵法已破,尸气如此强大,相信不久就会引得官府的人前来。这里就先交给你了。”白无常道。 缚陵点了点头,表示交给她了。 “子谌,谢谢你为我做那么多,我从来没有怨过任何人,也不恨命运多舛,因为在最后,所幸由你陪着我。我走了,下一辈子,我会先来找你的。” “重华!”沈子谌任由重华抱着,哭的犹如孩子。 缚陵想起初见沈子谌时,他一袭白衣,风姿绰绰。开启阵法时,他装若癫狂,杀人如麻。如今,再见重华时,他无法改变她必死的命运时,他无能为力又哭的撕心裂肺。 这一切,皆是为爱一字。 爱,究竟是什么呢? 爱让行医者甘为侩子手,爱让心怀天下者甘堕魔道,爱让圣明者心生仇恨与怨怼。 但爱,亦能让罪大恶极者放下屠刀,让极恶不赦者悬崖勒马,让罪恶不再滋生。 爱让悬崖变平地,爱让灵魂生出血肉。 重华被带走了,云裴赶来时,只有缚陵和沈子谌在,满院的狼藉,沈子谌瘫坐在地上,双目呆滞,仿若行尸走肉一般。 腐臭的尸气让整个虞城震荡。 所有人没有想到凶手竟然会是沈子谌,那个杏林医手沈子谌,那个被百姓视为大善人的沈子谌。 被压上囚车时,沈子谌还是双目无神,一脸呆滞。周围人声鼎沸的辱骂探讨,他仿若置若罔闻。 人群中,一个老太太突然冲上前去,不住的撕扯沈子谌,嘴里大喊“你还我的梨丫头,你这个畜牲!” 衙役们火速将她拉开,她跪坐在地上,嘴里还在哭喊“梨花,我的孙女呀!” 缚陵看着这一切,心里说不上是何滋味。于她而言,死亡只是从人界转移到冥界,人变成了鬼,转变一种形式罢了,可对于人类来说,死亡便是天人永隔,永不再续。对于他们短暂的一生而言,何其残忍…… 倾城最终没有大碍,沈子谌并没有捅到要害,只是取了她的心头血,未曾伤及心脉。修养几日便能好。 这起虞城失踪案终于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