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依旧在做着最后的、顽固的抵抗。

      然后，他又看到了几点零星的、黄色的光点。

      那是弃权票。

      那些黄点，显得那么的犹豫，那么的彷徨。他们或许也曾被那些资本的“宏大叙事”所迷惑，也曾为那些所谓的“社会成本”而担忧。但在那股磅礴的民意面前，他们最终，选择了沉默。

      可是，无论是那刺眼的红，还是那犹豫的黄，在那片已经汇聚成滔天巨浪的绿色面前，都显得如此的渺小，如此的微不足道。

      它们就像是巨浪中的几片残叶，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瞬间，就被那片代表着“赞成”的、压倒性的绿色，所吞没，所淹没。

      程鹤的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他的心脏深处，猛地涌了上来，直冲他的眼眶。

      他看到，坐在他斜前方的，那位来自老工业基地的代表，张建国，此刻正挺直了腰杆，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同样死死地盯着屏幕。阳光透过穹顶的玻璃窗，洒在他的侧脸上，他眼角的皱纹里，似乎有晶莹的光在闪动。

      他看到，会场的各个角落，那些他熟悉的、不熟悉的，曾经支持过他、也曾经质疑过他的面孔，此刻，都仰着头，用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姿态，注视着这历史性的一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拉长。

      终于，当屏幕上的数字，停止了跳动。

      当投票通道，正式关闭。

      最终的计票结果，以一种无比清晰、无比震撼的方式，定格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赞成：2958票】

      【反对：21票】

      【弃权：13票】

      两千九百五十八！

      这个数字，像一柄千钧重的巨锤，狠狠地，砸在了程鹤的心上。

      不是险胜，不是堪堪过关。

      是碾压！

      是横扫！

      是人民的意志，以一种不容置疑、无可辩驳的姿态，做出的最终选择！

      程鹤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想笑，却发现自己的脸部肌肉，已经完全僵硬。他想喊，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主席台上，委员长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似乎也多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的颤音。

      他对着话筒，用一种洪亮而又庄严的语调，向全场，向全国，向全世界，郑重宣布：“《吹哨人保护法》，高票通过！”

      “通过”两个字，如同平地惊雷，在这座宏伟的殿堂内，轰然炸响！

      死一般的寂静，被瞬间撕裂！

      “哗——！！！”

      雷鸣般的掌声，毫无征兆地，从会场的四面八方，同时爆发！

      那不是礼节性的鼓掌，更不是敷衍的附和。

      那是一场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的，集体井喷！

      数千名代表，不约而同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们用力地鼓着掌，脸上洋溢着激动与欣慰的笑容。掌声，汇成了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声浪，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会场的每一个角落，震得那巨大的五角星灯饰，都仿佛在微微颤动。

      这掌声，是送给这部来之不易的法律的！

      这掌声，更是送给所有为之奔走、为之呐喊、为之付出了无数努力的人们的！

      这掌声，是人民的选择，是历史的回响！

      在这片经久不息的、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中，程鹤的眼眶，终于，再也承受不住那股滚烫的热流。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他不是一个容易动感情的人。

      无论是被人当庭捅刀，还是被千夫所指，无论是面对资本的威逼利诱，还是面对对手的阴险狡诈，他都从未流过一滴眼泪。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在一次次的交锋中，被磨炼成了一块坚不可摧的钢铁。

      可在此刻，在这片代表着胜利与荣耀的掌声里，他那坚硬的外壳，被彻底击碎了。

      一滴滚烫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悄然滑落。

      他做到了。

      他真的做到了。

      那个曾经被人人喊打的“律政克星”，那个在泥潭里苦苦挣扎的失败者，今天，站在这里，亲手将一部自己催生的法律，送进了共和国的法典！

      他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了身边林晚儿的手。

      她的手，依旧冰凉，却在剧烈地颤抖着。

      程鹤转过头，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林晚儿，早已是泪流满面。

      她不再有平日里精英律师的冷静与干练，也不再有面对他时的温柔与内敛。她就像一个终于等到了心爱糖果的孩子，靠在他的肩膀上，放声大哭。

      那哭声，被淹没在雷鸣般的掌声里，却清晰地，传进了程鹤的心里。

      他知道，她在哭什么。

      她在为这一路走来的所有委屈、所有不甘、所有担惊受怕，而哭。

      她也在为这最终的、来之不易的胜利，而哭。

      程鹤伸出另一只手臂，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

      他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肩头的西装。

      他们做到了。

      他们真的，靠着自己的努力，为这个国家，为这片土地上亿万的普通人，创造了一部新的法律。

      一部，让好人不再需要独自面对黑暗的法律。

      一部，闪耀着理想与人性光辉的法律。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块巨大的液晶显示屏上。屏幕里，是国家最高立法议事厅的现场直播，庄严肃穆。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那个即将到来的、决定无数人命运的瞬间。

      程鹤坐在主位上，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会议桌上轻轻敲击着，笃、笃、笃……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

      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平静得如同一潭深水。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那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正翻涌着何等的波涛。

      为了今天，为了屏幕里正在进行最终审议的《吹哨人保护法》，他付出了太多。从最初的一个念头，到一份份详尽的报告，再到一次次艰难的游说和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庭审……他撬动了舆论，联合了志同道合者，甚至不惜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与那些盘根错节的黑暗势力正面硬撼。

      这条路，太难了。

      “下面，我宣布……”

      屏幕里，主持人的声音洪亮而清晰，通过顶级的音响设备，传遍了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前倾，连程鹤那一直有节奏敲击的手指，也倏然停下。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吹哨人保护法》，经投票表决——”

      主持人的目光扫过全场，顿了顿，然后用一种足以载入史册的、铿锵有力的声音，落下了最终的判词：“——通过！”

      “轰！”

      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

      会议室里先是凝滞了一秒，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和掌声！

      “赢了！我们赢了！”

      “程律！通过了！真的通过了！”

      年轻的律师们激动得满脸通红，互相拥抱着，又蹦又跳，有人甚至喜极而泣，用手背胡乱地抹着眼泪。他们是这条艰难道路的亲历者，知道这薄薄的一部法案背后，承载了多少人的血泪、辛酸与期盼。

      然而，在这片狂喜的海洋中，程鹤却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就在“通过”那两个字响起的瞬间，就在那决定性的槌音落下的刹那。

      他的脑海里，那个陪伴了他无数个日夜的、冰冷而又熟悉的系统声音，最后一次响了起来。

      【叮——】

      这一声提示音，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不再是那种毫无感情的机械合成音，这一次，那声音的尾音里，竟然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甚至，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温暖的笑意。

      “终极任务——‘推动一项法律的诞生’，已完成。”

      “宿主程鹤，你用你的智慧、勇气和坚持，证明了你无愧于‘法理之光’的称号。”

      程鹤的意识，瞬间从喧闹的现实世界抽离，沉入到这片只有他能听见的独白之中。他能“看”到，脑海深处那个熟悉的、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系统面板，正在发生着前所未有的变化。

      那声音继续回响着，每一个字，都像是对过往岁月的一场告别，又像是一场盛大的加冕。

      “你不再需要我了。”

      这句话，让程鹤的心猛地一颤。

      “因为，你自己，已经成为了行走的法理，照亮黑暗的光。”

      话音落下。

      没有给程鹤任何反应的时间。

      他脑海深处，那个已经开始变得有些虚幻的系统面板，猛然间，爆发出了一股无比温暖、无比璀璨的金色光芒！

      那不是普通的光。

      那是一种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公正、秩序、真理与希望的本源之光！

      “嗡——”

      金色的洪流，如决堤的江海，从那即将消散的面板中奔涌而出，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摧枯拉朽的姿态，瞬间冲刷过程鹤的整个意识海！

      那一刻，程鹤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战栗，但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升华与蜕变！

      温暖，前所未有的温暖。

      金色的光芒，没有丝毫的灼热感，反而像最温润的泉水，流淌过他的四肢百骸，渗透进他的每一寸骨骼、每一条经络、每一个细胞。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一种更高层次的能量重塑、洗礼。

      那些曾经因为熬夜看卷宗而留下的疲惫，那些因为高强度对峙而耗损的心神，在金色光芒的冲刷下，顷刻间烟消云散。他的身体，从未像现在这样充满力量；他的精神，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明、剔透。

      但这，还仅仅是开始。

      更深层次的改变，发生在灵魂的维度。

      那金色的光芒，最终汇聚成一道光柱，直冲他的灵魂本源，然后，彻底地、完美地，融入了进去。

      程鹤的身体猛地一震，双眼在现实世界中，不受控制地闭上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无限地拔高、延展，仿佛挣脱了肉体的束缚，与一种更加宏大、更加磅礴的存在，连接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