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如同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引爆了整个商界和舆论场。

      一时间，附和之声，四起。

      无数企业家、商界领袖、经济学者，纷纷站出来，表示对这篇文章的赞同。

      “我们不是反对保护说真话的人，但不能以牺牲整个商业环境的稳定为代价！”

      “程鹤是个好律师，但他不懂经营企业！他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部法，用心是好的，但操之过急，弊大于利！”

      强大的舆论压力，如同乌云一般，迅速笼罩在了“立法推动智库”的头顶。

      更可怕的，是看不见的战场。

      一时间，各种由顶级律所、公关公司、行业专家组成的“游说团队”，开始在北京频繁活动。他们利用各种资源和渠道，与立法机关的专家、相关部委的官员，进行着一场又一场的“沟通会”、“研讨会”、“闭门吹风会”。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将这部法律，扼杀在摇篮里。

      一场看不见硝烟，却远比法庭辩论更加残酷、更加激烈的立法博弈，就此拉开了序幕。

      ……

      江城，环球中心三十六层。

      智库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巨大的投影幕布上，正显示着那篇《警惕“吹哨人”立法……》的文章，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抽打着在场众人的脸。

      “混账东西！颠倒黑白！”方校长气得浑身发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什么叫‘动摇国本’？保护说真话的人，怎么就成了动摇国本？我看，那些制造毒奶粉、偷排污水、搞金融诈骗的企业，才是真正的动摇国本！”

      “他们这是偷换概念，绑架经济发展的大旗来打压我们！”张承业的脸色也无比难看，他作为曾经的企业法律顾问，太清楚这套话术的杀伤力了，“他们把企业和吹哨人，放到了一个绝对对立的位置上，好像保护了吹哨人，就一定会损害企业利益。这根本就是谬论！”

      “现在说这些，没用了。”刘书记抽着烟，眉头紧锁，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异常凝重，“他们的攻势，比我们想象的，要快得多，也狠得多。工商联牵头，几十个行业协会背书，这个分量，太重了。法工委那边，现在压力肯定非常大。”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程鹤身上。

      从风暴开始到现在，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的文章，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他们急了。”

      许久，程鹤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冷静。

      “他们这么快就跳出来，用这么大的阵仗，说明什么？”程鹤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说明我们的草案，打到他们的痛处了。说明他们害怕了。”

      “害怕？”一个年轻的智库成员苦笑道，“程律，现在该害怕的是我们吧？人家现在是海陆空三军联合作战，我们呢？我们连个正规番号都没有。”

      “谁说我们没有？”程鹤站起身，走到了那面巨大的白板前。

      他拿起笔，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巨大的靶心。

      “他们有钱，有权，有喉舌。他们可以组织最顶级的游说团队，可以影响媒体的版面。这些，都是他们的优势。”

      “但是，”程鹤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而且，我们的优势，是他们用再多钱，也买不来的。”

      他看着所有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的优势，是人心，是民意，是这个国家最广大人民群众，对公平和正义最朴素的渴望！”

      “这场仗，我们不能跟着他们的节奏走。他们想在顶层，在密室里，通过游说和施压解决问题。那我们就偏不！”

      程鹤在白板上，画出了三条粗壮的箭头，分别指向不同的方向。

      “从现在开始，我们也兵分三路，跟他们打一场‘立体战争’！”

      所有人都被程鹤身上那股强大的自信和感染力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

      “第一路，专业对专业！”程鹤的笔，指向了方校长和张承业，“方校长，张律师，你们带领法学组的同仁，立刻再去一趟北京。不要管外面的舆论，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跟法工委的立法专家们，进行点对点的沟通。他们不是对我们的草案有疑虑吗？好！我们就一条一条地给他们解释，一个条款一个条款地跟他们辩论！我们的法理依据是什么，我们的制度设计初衷是什么，我们参考了哪些国外的成功经验，又如何结合了中国的国情。用最专业的态度，打消他们心中最专业的疑虑！”

      方校长和张承业对视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是他们的战场，他们当仁不让。

      “第二路，对话与分化！”程鹤的笔，又指向了刘书记和几位有政府、企业背景的成员，“刘书记，这块硬骨头，要您去啃了。工商联和那些行业协会，看着是铁板一块，但我不信，他们内部所有人的想法，都跟那篇文章一样极端。”

      “您的任务，就是去跟他们对话。我们不回避矛盾，也不怕辩论。我们要找到他们中间的那些‘温和派’、‘开明派’。我们要告诉他们，我们的法律，不是要搞死企业，而是要建立一个更健康、更公平的商业环境。一个良币驱逐劣币的环境，对那些踏踏实实做事的企业家来说，是好事，不是坏事！我们要把他们的联盟，撕开一道口子！”

      刘书记掐灭了烟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有意思。这帮家伙，是该好好跟他们聊聊了。”

      最后，程鹤的笔，在白板中央，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把自己圈了进去。

      “第三路，也是最重要的一路，舆论对舆论，人心对资本！”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

      “他们能买通媒体，能组织专家，制造对我们不利的舆论。那我们就发动一场更大规模的，人民的舆论战争！”

      “他们讲冰冷的数据，讲企业的成本。我们就讲活生生的人，讲英雄的血泪！”

      程鹤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林晚儿和一直列席会议的记者秦峰身上。

      “林晚儿，灯塔基金会立刻开始运作，把我们过去帮助过的所有‘吹哨人’的案例，整理成最通俗易懂的故事。秦峰，我需要你，需要你和你身后所有有良知的媒体同仁，把这些故事，传播出去！让每一个普通人，每一个网民，每一个……人大代表，都看到，都听到！”

      “他们想把这场立法博弈，变成少数精英的闭门游戏。我们就偏要把这场博弈，变成一场全民参与的、关于社会良知的公开大讨论！”

      程鹤放下笔，转过身，面对着他智库的所有成员。

      “各位，敌人已经亮剑了。现在，轮到我们了。”

      他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焰。

      “他们有他们的筹码，我们有我们的。而我始终相信，民意，才是我们在这场博弈中，最大的，也是最后的筹码。”

      北京，国家会议中心三号听证厅。

      这里，是决定一部法律草案命运的“罗马斗兽场”。

      巨大的U形会议桌，由名贵的红木制成，打磨得光可鉴人，倒映着穹顶上庄严肃穆的国徽。会议桌的正上方，端坐着来自全国人大法工委的数位立法专家和领导，为首的，正是那位接收了程鹤他们草案的周主任。他的表情严肃，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人心。

      会议桌的两侧，泾渭分明地坐着两拨人。

      左侧，是以程鹤为首的“立法推动智库”团队。程鹤依旧是一身简约的深色西装，神情平静，看不出丝毫紧张。他身边的方怀德校长，正襟危坐，学者风范十足。而刘建军书记则靠在椅背上，双臂环胸，眼神半开半阖，像一头假寐的雄狮。

      右侧，则是阵容豪华的“反对方”阵营。领头的，是一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年约五旬的男人。他叫高天阳，是国内最顶尖的商事律师，常年为各大巨头公司提供法律服务，以言辞犀利、逻辑缜密著称，在圈内有“企业防火墙”之称。此刻，他正气定神闲地翻看着面前的文件，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猎人般的微笑。他的身后，坐着来自全国工商联和各大行业协会的代表，一个个西装革履，神情倨傲。

      在他们身后，是旁听席。坐着相关的政府部门官员、特邀的专家学者，以及几十位通过抽签选出来的、来自各行各业的普通民众代表。

      更远的地方，是数十台冰冷的摄像机镜头。它们像一只只沉默的眼睛，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通过网络，实时直播到全国的每一个角落。

      直播间里，在线观看人数的数字，正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疯狂飙升。

      五千万……八千万……一亿！

      这场关于《吹哨人保护法》的立法听证会，已经超越了法律圈的范畴，演变成了一场全民关注的社会事件。

      “肃静！”

      随着周主任一声沉稳的指令，原本还有些许嘈杂的听证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目光扫过全场，声音通过话筒，清晰地传了出来：“各位代表，各位同志，今天，我们在这里，就《吹哨人保护法（草案）》，举行立法听证会。目的，是为了更广泛、更充分地听取社会各界的意见。本次听证会，将本着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进行。下面，首先有请反对方代表，陈述意见。”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高天阳的身上。

      高天阳不疾不徐地站起身，对着主席台和四周微微颔首，风度翩翩，尽显顶级大状的从容与自信。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了。声音洪亮，富有磁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说服力。

      “尊敬的周主任，各位领导，各位代表，下午好。”

      “首先，我必须表明我的态度。我和我所代表的全国工商联，以及各大行业协会，绝不反对保护英雄，也赞同对那些为了公共利益而发声的勇士，给予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