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篇由《南方周末》官方公众号首发的深度报道，像病毒一样，开始在每一个人的朋友圈、微信群里，疯狂地传播开来。

      文章的标题，简单，却直击人心。

      《英雄的代价：那个拯救了五十万孩子的疫苗吹哨人，如今怎么样了？》

      没有耸人听闻的字眼，没有哗众取宠的噱头，只是一个平淡的、却又让人无法忽视的设问。

      文章的开头，用一种近乎白描的手法，还原了李文博发现问题疫苗的那个夜晚。

      “……当李文博在实验室里，第三次看到那份显示疫苗效价严重不足的检测报告时，他感到的不是愤怒，而是后怕。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自己五岁孙女那张可爱的笑脸。他的孙女，就在上个月，刚刚接种了由康泰生物生产的同类疫苗。他无法想象，如果这批有问题的疫苗流入市场，会有多少个像他孙女一样可爱的孩子，在父母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剥夺了健康的权利……”

      这段文字，瞬间就击中了所有为人父母者内心最柔软、也最敏感的神经。

      紧接着，文章详细地叙述了李文博是如何在公司内部举报无门，反遭打压，最终又是如何顶着巨大的压力，向国家药监局进行实名举报的全过程。

      文章配上了国家药监局当初对康泰生物的处罚通告，以及那批问题疫苗被集中销毁的现场照片。那堆积如山的疫苗盒子，在推土机的碾压下，显得触目惊心。

      每一个看到这里的读者，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后怕。

      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

      他们无法想象，如果不是李文博，如果他当初选择沉默，那么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就成了那五十万分之一？

      而当文章的后半部分，笔锋一转，开始冷静地叙述李文博在成为“英雄”之后所付出的惨痛代价时，所有读者心中的后怕，都瞬间转化为了滔天的愤怒。

      “……他被自己奉献了半生心血的公司，以‘泄露商业机密’的罪名悍然开除。他被整个行业拉入了黑名单，一个顶尖的科学家，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投出的所有简历都石沉大海。他的儿子，一名优秀的在读博士，因为父亲的‘罪行’，在学校受到导师的排挤和刁难，被逼到了退学的边缘……”

      文章的最后，附上了程鹤在法庭上出示的那份《行业封杀调查报告》的核心数据。

      那冰冷的、接近80%的数字，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读者的心上。

      “……当一个社会，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当一个行业，用潜规则绞杀良知。我们不禁要问，下一次，当灾难来临之前，还会有人，愿意为我们吹响那一声救命的哨音吗？”

      文章到此，戛然而止。

      没有一句多余的评论，却留给了所有人一个沉重到无法呼吸的问题。

      这篇文章，就像一颗重磅催泪弹，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彻底引爆了整个中文互联网。

      “操！我他妈看哭了！我儿子去年打的就是康泰的疫苗！我草他妈的康泰生物！老子现在就想去砸了他们的公司！”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伪劣产品了，这是在谋杀！五十万个孩子啊！康泰生物的高层，有一个算一个，都他妈该拉去枪毙！”

      “最让我心寒的是对李文博教授的报复！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这帮资本家，心都是黑的！”

      “那个调查报告的数据，看得我脊背发凉。80%的HR不敢用？这说明什么？说明这种无耻的行径，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已经是共识了！是常态！太可怕了！”

      “英雄不该是这个下场！绝对不能是！”

      一时间，网络上，对康泰生物的声讨，和对李文博的同情与支持，汇成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声浪。

      #英雄的代价#

      #疫苗吹哨人李文博#

      #抵制康泰生物#

      #请还英雄一个公道#

      一个个相关的话题，以摧枯拉朽之势，接连冲上了微博热搜榜，并且在后面都带上了一个深红色的“爆”字。

      康泰生物的官方微博，瞬间就被愤怒的网友们给冲垮了。

      评论区里，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就涌入了上百万条留言。那已经不是留言，而是一场愤怒的审判。

      “还李教授一个公告！立刻道歉！”

      “垃圾公司！祝你早日倒闭！股票跌停！”

      “我女儿打的就是你们的疫苗！你们必须给个说法！必须公布所有批次的检测报告！”

      “你们的高管，晚上睡得着觉吗？不怕那五十万个孩子来找你们吗？”

      巨大的舆论压力，如同海啸一般，迅速传导到了资本市场。

      周三上午十点，A股开盘。

      康泰生物（股票代码：600XXX）的股价，在开盘的瞬间，就死死地被钉在了跌停板上。数百万手的卖单，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沉重地压在所有投资者的心头。

      公司的公关部，此刻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公关总监张伟，一个年薪数百万的行业精英，此刻正满头大汗地接着电话，他的嗓子已经完全沙哑。

      “喂！王总！热搜撤不掉啊！我们花了五百万，刚撤下去十分钟，又被网友们给顶上来了！根本没用啊！”

      “李主任！删帖？现在全网都是，怎么删？我们的人手已经全部用上了，删不过来啊！这已经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了！”

      “什么？股价跌停了？！”

      张伟听到这个消息，眼前一黑，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知道，这次，他们惹上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律师，而是一个能引动天雷的魔鬼。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事态愈演愈烈。

      随着“冰点周刊”、“新京评论”等更多有影响力的媒体跟进报道，这场风暴的影响力，已经远远超出了网络范畴。

      无数的家长，自发地跑到当地的疾控中心，要求查询自己孩子的疫苗接种记录，要求确认疫苗批次。一些地方的电视台，也开始制作专题节目，讨论“吹哨人保护”的制度性缺失。

      程鹤的这一招釜底抽薪，成功地将一个原本局限在法庭之内的劳动纠纷案，转化成了一场席卷全国的，关于“社会良知”、“企业责任”和“公共安全”的全民大讨论。

      康泰生物，这个曾经光环无数的医药巨头，在这场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被彻底打得晕头转向，毫无还手之力。

      他们的股价，连续三个交易日，一字跌停。

      短短三天，市值蒸发，超过三百亿。

      君诚律所的办公室里。

      程鹤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手机上那铺天盖地的舆论。

      林晚儿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杯热茶，轻声说道：“康泰那边，已经托了好几个人，想跟我们和解了。条件随便我们开。”

      程鹤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窗外。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片钢筋水泥的丛林，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这场官司的输赢，康泰生物赔多少钱，道不道歉，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通过这个案子，他将“吹哨人”这个群体所面临的困境，用最惨烈、最直观的方式，刻在了每一个公民的心里。

      他为自己那看似不可能完成的终极任务，为那部还只存在于他脑海中的《吹哨人保护法》，奠定了最坚实、也最广泛的民意基础。

      这块奠基石，稳了。

      李文博的案子，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余波至今未平。

      网络上，关于“利华制药案”的讨论热度，非但没有随着庭审的结束而消退，反而愈演愈烈，几乎演变成了一场全民参与的社会议题大辩论。从最初对利华制药的口诛笔伐，对李文博的同情与惋惜，渐渐地，舆论的焦点开始向更深层次的问题转移。

      “如果李文博早点得到保护，是不是就不会是这个结局？”

      “说真话的成本太高了，高到要用命去换，这正常吗？”

      “我们这个社会，到底应该怎样对待那些为了公众利益，敢于站出来说真话的英雄？”

      一个个直击灵魂的拷问，在各大社交媒体、论坛、新闻评论区里，被反复提及，反复讨论。民心、民意，在这一次，前所未有地汇聚到了同一个方向。

      程鹤知道，时机到了。

      这把火，已经烧得足够旺，旺到足以燎原。他要做的，就是在这片即将燎原的荒野上，再添上一把最猛烈的干柴，让这火焰，烧尽一切沉疴与旧疾，照亮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

      江城国际会展中心，三号新闻发布厅。

      今天这里，被“灯塔基金会”包了下来。

      下午两点，距离发布会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现场早已座无虚席。长枪短炮的镜头，密密麻麻地对准了主席台，闪光灯如同白昼的星辰，此起彼伏，将整个会场照得亮如白昼。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期待感。

      来自全国各地的媒体记者，几乎挤满了整个发布厅。他们中，有国家级的官媒，有地方上的主流报刊，有以深度报道见长的周刊杂志，更有无数嗅觉敏锐、流量至上的新媒体。

      没人知道程鹤今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邀请函上只写着，“灯塔基金会”将有重大事项宣布，事关社会公义与法治建设。措辞宏大，却又语焉不详，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程大状这次又要搞什么大动作？李文博的案子刚尘埃落定，他不歇歇？”一个年轻记者小声地跟旁边的前辈嘀咕。

      “歇？你太不了解他了。”那位戴着眼镜的老记者，扶了扶镜框，眼神里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精明，“程鹤这个人，从来都是乘胜追击，从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李文博的案子，对他来说，不是结束，恰恰是开始。”

      “开始？开始什么？”

      老记者神秘一笑，指了指主席台背后那面巨大的深蓝色背景板。上面，除了“灯塔基金会新闻发布会”的字样外，空无一物。

      “等着看吧，今天，恐怕要出大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