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鹤鸣律所吗？我看到新闻了！你们是不是在代理那个‘金蟾宝’的案子？我也是受害者啊！我……我被骗了八十多万！那是我给我儿子准备的婚房首付啊！律师，求求你，救救我！我该怎么办啊！”电话那头，一个中年男人近乎崩溃的哭喊声，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穿透听筒，狠狠地刺痛着林晚儿的耳膜。

      这样撕心裂肺的求助，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已经成了鹤鸣律所的背景音。

      李秀兰的案子经过媒体发酵，尤其是程鹤在法庭上那番掷地有声的陈词被披露后，“金蟾宝”这个名字，一夜之间，从一个诱人的财富密码，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金融陷阱。

      风暴眼，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对准了这家位于城市一隅、名不见经传的小律所。

      电话被打爆了，只是一个开始。

      律所的电子邮箱，每天早上打开，都会因为瞬间涌入上千封邮件而直接卡死。传真机更是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牛，整日整夜地“嗡嗡”作响，把带着全国各地温度的求助信和证据复印件，源源不断地吐出来，在墙角堆成了半人高的小山。

      所有的电话、邮件、传真，内容惊人的一致，全都指向了同一个名字——“金蟾宝”。

      受害者，遍布全国。

      有和李秀兰一样，把一辈子攒下的养老金、棺材本都投进去的退休老人；有掏空了六个钱包，把子女婚房首付款挪用来“投资理财”，结果血本无归，现在夫妻反目、家庭濒临破碎的中年夫妇；甚至还有一些把工厂抵押款、全部身家都押进去，妄图借此翻身的小企业主。

      他们中的很多人，因为这次爆雷，一夜之间从天堂坠入地狱。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如今只剩下无尽的争吵和绝望。更令人心碎的是，邮件里，不止一次地提到了有受害者因为不堪重负，选择了用最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每一封邮件，每一通电话背后，都是一个破碎的家庭，一段悲惨的人生。

      鹤鸣律师事务所那间小小的会客室，原本只是程鹤偶尔用来接待当事人的地方，现在却成了全国“金蟾宝”受害者的临时哭诉中心。

      它第一次变得如此拥挤，如此沉重。

      每天，这里都挤满了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受害者。小小的空间里，空气混浊，充满了绝望的哭喊、愤怒的咒骂和无助的抽泣。

      “我的钱啊！我辛辛苦苦一辈子攒下的血汗钱啊！就这么没了……没了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瘫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金蟾宝！鼎盛资本！这帮天杀的骗子！畜生！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跟你们拼了！”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双眼赤红，脖子上青筋暴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那股子恨意，仿佛要将整个屋子都点燃。

      “律师……我们该怎么办？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对年轻的夫妇，茫然地坐着，女的靠在男的肩膀上不停地流泪，男的则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林晚儿端着水杯，穿梭在人群中，一次又一次地安抚着这些激动、悲伤、愤怒的受害者。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被这股由绝望汇成的洪流所吞没。

      她被这阵仗吓到了。

      真的吓到了。

      以前，她觉得律所接的案子，不过是合同纠纷、婚姻官司，再大，也就是一些刑事案件。可现在，她面对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个被毁掉的人生。这已经超出了她对“案件”的认知范畴。

      这天晚上，送走最后一批哭红了眼睛的受害者，林晚儿终于撑不住了，她瘫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看着办公室里堆积如山的材料，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她和程鹤两个人，就算变成三头六臂，不吃不喝不睡觉，也根本处理不过来这成千上万的案子。

      她抬起头，看向办公室另一头那个沉默的身影。

      程鹤这几天几乎没怎么合眼，眼窝深陷，眼底布满了骇人的血丝。但他整个人却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剑，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气。他没有去接待室，而是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无数的数据流正以一种超越人类理解极限的速度飞速闪过。

      林晚儿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程鹤的办公桌前，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程律……”

      程鹤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这人也太多了。”林晚儿看着那些堆在地上的材料，感觉喉咙有些发干，“我……我刚才粗略地整理和估算了一下，光是我们目前收到的这些材料，涉及的金额，可能……可能就已经上百亿了。”

      “上百亿”这个数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却又重如泰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且，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全国到底有多少人被骗，总金额有多大，根本无法想象。”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程律，我们……我们两个人，根本管不过来啊。而且，我们的对手，是鼎盛资本……那可是个庞然大物，我们……我们能行吗？”

      这番话，她憋在心里很久了。

      不是她怯懦，而是现实太过残酷。一边是数以万计、一盘散沙、情绪崩溃的受害者，另一边，是财雄势大、关系网盘根错节、甚至可能通天的金融巨鳄——鼎盛资本。

      这力量对比，悬殊得让人绝望。

      程鹤的指尖，终于在键盘上停下。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疲惫，没有退缩，只有一片冰冷的、宛如深渊的黑暗。

      这几天，他一直在用系统。

      系统的【案件扫描】功能，几乎要被他用到过载。无数受害者的合同、银行转账记录、平台的宣传材料、鼎盛资本的公开财报、高管信息……所有的一切，都被转化为最纯粹的数据流，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在他的精神世界里，一个巨大、复杂、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立体模型，正在缓缓成型。

      这个模型，就是“金蟾宝”骗局的全貌。

      每一条线，都代表着一笔罪恶的资金流向；每一个节点，都代表着一个被欺骗的受害者；模型的颜色，是刺眼的血红色，那是无数家庭的血泪汇聚而成的颜色。

      而在整个血红色模型的中央，最核心的位置，一个标志闪烁着幽幽的寒光，像一只蛰伏在黑暗中，准备择人而噬的毒兽。

      ——“鼎盛资本”。

      程鹤的眼神，冰冷得可怕。

      他看到了，他全都看到了。这个骗局设计得多么精妙，资金链条多么隐蔽，法律风险被规避得多么“完美”。但他同样也看到了，在这张“完美”的大网之下，隐藏着多少肮脏的交易和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站起身，没有回答林晚儿的问题，而是迈开脚步，走到了办公室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这座城市的璀璨夜景。车流如织，汇成一条条金色的光河，奔流不息。万家灯火，明明灭灭，像天上的繁星。

      这本该是和平、安宁的景象。

      可程鹤知道，就在这片璀璨的灯火之下，有多少个家庭，因为“金蟾宝”的爆雷，正经历着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有多少人，正对着窗外的夜景，流着绝望的眼泪。

      他站了很久，久到林晚儿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然后，他缓缓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疲惫，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神震颤的决绝和锋芒。

      他看着林晚儿，目光锐利如刀，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金石之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

      “一个人不行，那就一群人。”

      “一个城市不行，那就全国。”

      他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一股足以撼动山岳的力量。林晚儿怔怔地看着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随着他的话语，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程鹤的目光扫过办公室里堆积如山的卷宗，眼神中的冰冷，化为了滔天的战意。

      “既然它是一个覆盖全国的骗局，那我们就织一张覆盖全国的法网！”

      他向前走了一步，直视着林晚儿的眼睛，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命令的口吻说道：“林晚儿，你现在就去起草一份公告！”

      “以我们鹤鸣律师事务所的名义，向全国所有有正义感的律师，发起一次联合倡议——组建‘金蟾宝事件全国公益律师团’！”

      “我们将无偿为所有受害者，提供法律援助！”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狠狠地砸在林晚儿的心上，砸碎了她所有的不安、迷茫和恐惧，只剩下熊熊燃烧的火焰。

      “集体起诉鼎盛资本！”

      “不死不休！”

      程鹤那封名为《为苍生鸣，为正义战——“金蟾宝事件”全国公益律师团倡议书》的公告，像一枚深水炸弹，在林晚儿敲下回车键，通过媒体和律师协会的官方渠道发布出去的那个瞬间，便在中国法律界这片深海里，轰然引爆。

      掀起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剧烈地震。

      最先沸腾的，是各大律师论坛和内部交流群。

      “疯了吧？这个程鹤是真疯了！鹤鸣律所？听都没听过，就敢公开叫板鼎盛资本？”

      “何止是叫板，这倡议书的措辞，简直就是宣战书！‘不死不休’？我靠，他以为自己是谁？律政剧男主角吗？”

      “我查了一下，这个程鹤就是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法内狂徒’，有点手段，但还是太年轻了。鼎盛资本是什么体量？那是金融航母！他这小舢板冲上去，不是找死是什么？”

      “螳臂当车，自不量力。我赌一个星期，这个所谓的公益律师团就会变成一个笑话。”

      “等着看吧，鼎盛资本的法务部，还有他们常年合作的金鼎律所，可不是吃素的。这小子，怕是要被扒掉一层皮，连律师执照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