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朔握着传来忙音的手机，站在原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射向了办公室另一头正在整理资料的陈默。

      “陈默！”

      魏朔的声音洪亮而急促，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正在埋头苦干的陈默被吓了一个激灵，手里的案卷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家队长。

      “队……队长，怎么了？”

      他很少见到魏朔如此“失态”的样子，那张向来冷静自持的脸上，此刻竟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激动和急切。

      魏朔大步流星地走到他面前，双手撑在他的办公桌上，身体前倾，一字一句地，用最清晰、最用力的声音下达命令：“马上去查！立刻！就现在！给我查清楚，七年前，和李莉、张伟那帮人走得近的圈子里，有没有一个符合‘瘦高、戴黑框眼镜、手腕有蝎子纹身’这三个特征的男生！”

      陈默被这一连串的指令砸得晕头转向，他愣愣地看着魏朔，满脸都是问号。

      “啊？队长？瘦高？眼镜？还有……蝎子纹身？”他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这……这线索是打哪儿来的？我们之前查的资料里，没提到过有这么个人啊？”

      “让你去查就去查！哪来那么多废话！”魏朔低吼道，他现在没时间，也没办法去解释这个线索的来源有多么诡异，“动用一切能用的资源，去学校的旧档案里翻，去找当年的老师同学问！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把这个人给我挖出来！快去！”

      看着魏朔那双布满红丝、眼神骇人的眼睛，陈默不敢再多问一句，他猛地站起身，响亮地应了一声：“是！我马上去办！”

      说完，他抓起桌上的钥匙和手机，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办公室。

      整个刑侦支队，因为魏朔这一声命令，瞬间从一种疲惫的待命状态，切换到了高速运转的模式。

      魏朔看着陈默消失的背影，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松懈下来。他缓缓地直起身，走到窗边，用手撑着冰冷的窗框，大口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窗外，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像一片璀璨的星河，将这座现代都市装点得繁华而迷离。可在这片光鲜亮丽的表皮之下，却隐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罪恶与秘密。

      谎言，时间。

      七年的光阴，足以让一个凶手改头换面，过上全新的生活；七年的沉默，也足以将所有的真相掩埋，让其腐烂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魏朔一直以为，自己要对抗的，是狡猾的人性和时间的消磨。

      可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感觉到，这张由谎言和时间编织成的密不透风的大网，似乎正在被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甚至无法用科学去解释的神秘力量，一点，一点地撕开。

      那股力量，来自于一个死去女孩的怨恨，通过另一个无辜女孩的身体，向他传递着迟到了七年的线索。

      这感觉……很荒谬，却又真实得让他无法抗拒。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第一次对自己的职业和坚信不疑的唯物主义世界观，产生了一丝动摇。

      夜色，愈发深沉了。

      有了“蝎子纹身”这个极具指向性的特征，警方的机器便开始以一种惊人的效率高速运转起来。

      魏朔下达命令后，陈默几乎是把自己和手下的几个年轻警员直接焊在了信息技术科和档案室。

      城市的夜色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换了个灯光背景。泡面和浓茶成了标配，键盘的敲击声和翻阅纸质档案的“哗啦”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属于刑警的、不眠的交响乐。

      七年前的大学学生档案，早已被封存，上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负责管理的阿姨打着哈欠，看着这群像狼一样扑进来的年轻警察，嘟囔着“又是哪个陈年旧案”。

      照片，花名册，社团登记表……一张张青涩的面孔在电脑屏幕上快速闪过。

      “这个有点瘦，戴眼镜，但没纹身。”

      “这个有纹身，但壮得像头牛。”

      排查工作枯燥而繁琐，时间一点点流逝，希望也仿佛在成千上万张相似的面孔中被一点点消磨。

      直到凌晨四点，一个负责筛查当年校园社交网络旧照片的年轻警员忽然大喊了一声。

      “队长！陈哥！快来看！”

      那一嗓子，瞬间驱散了整个办公室的疲惫。

      陈默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只见电脑屏幕上，是一个早已停止运营的、界面老旧的社交网站。照片的画质很渣，充满了年代感。那是一张男生宿舍里几个人光着膀子，围着桌子吃外卖撸串的照片。

      照片的角落里，一个瘦得像麻杆的男生，正举着一瓶啤酒，对着镜头笑。他脸上架着一副当时很流行的黑框眼镜，显得文弱又有些木讷。

      关键是，他举起啤酒的那只手，手腕内侧，一个黑色的、图案狰狞的蝎子纹身，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闪而过！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个轮廓，绝对不会错！

      “就是他！”陈默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极致的兴奋，“快！查这个人的信息！”

      “查到了！相册主人叫王浩，照片下面有标签，这个男生叫……刘洋！”

      刘洋！

      陈默立刻将这个名字输入系统，关联当年的学生档案。

      信息很快跳了出来。

      刘洋，籍贯本地，七年前就读于C大计算机系，与李莉、张伟同级不同系。在校期间表现平平，性格内向，没什么存在感。根据当年的一些校园活动记录，他确实和张伟那群人走得很近，属于那种跟在后面拎包、凑热闹的小跟班角色。

      所有特征，全都对上了！

      “队长！找到了！锁定了！叫刘洋！”陈默拿起手机，用嘶哑但亢奋的声音向魏朔汇报，“所有特征都对上了！这家伙大学毕业后就出国读了个硕士，三年前才回国，现在在城西一家外企做程序员。资料显示，他回国后，几乎和所有大学同学都断了联系，社交圈子也换了一遍，好像在刻意躲着什么！”

      “地址发给我。”电话那头的魏朔声音冷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但陈默知道，队长的心里，此刻必然也燃着一团火。

      “是！”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地平线，照亮这座刚刚苏醒的城市时，两辆黑色的警用轿车已经无声地驶入了城西高新区的写字楼地下停车场。

      ……

      “Coffee, or tea?”

      “Coffee, please. Double sugar.”

      上午十点，格瑞斯科技有限公司的办公区里，弥漫着咖啡豆的香气和键盘轻微的敲击声。

      刘洋端着一杯刚刚冲好的手磨咖啡，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工位。他穿着合身的白衬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斯文的金丝边眼镜。除了身形依旧单薄，他和七年前那张撸串照片里的愣头青，几乎判若两人。

      他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体面的工作，不错的收入，远离了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他以为，时间已经冲淡了一切，那些被他深埋在心底的噩梦，永远都不会再有人提起。

      他拉开椅子，正准备坐下，品尝这杯能让他提神醒脑的咖啡。

      “刘洋？”

      一个沉稳的、带着不容置疑权威的男声，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刘洋的身体猛地一僵，端着咖啡杯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这个声音，他很陌生。但他从这个声音里，嗅到了一股危险的、让他汗毛倒竖的气息。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到了三个人。

      为首的男人穿着一件深色的夹克，身材高大，眼神像鹰一样锐利，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男人身后，还站着两名同样神情严肃的青年。

      他们身上那种独特的气场，刘洋只在电影里见过。

      是警察。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击穿了他的大脑。

      “你……你们是？”他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魏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像是在确认，更像是在审判。

      “刘洋。我们是市刑侦支队的，有些事需要你配合调查，跟我们走一趟吧。”

      “哐当——！”

      刘洋手里的白色陶瓷咖啡杯，直直地掉在了光洁的地板上，摔得粉碎。

      褐色的咖啡液体和白色的瓷片四溅开来，溅到了他擦得锃亮的皮鞋上。

      周围的同事纷纷投来惊愕的目光，整个办公区瞬间安静了下来。

      然而，刘洋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了。

      在听到“刑侦支队”这四个字的瞬间，他那张还算英俊的脸上，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变得惨白如纸。

      七年来，他用安逸的生活、体面的工作、全新的社交圈，为自己精心构筑起了一座坚固的堡垒。他以为自己安全了，以为那个秘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永远腐烂。

      可现在，警察的出现，就像一颗精准制导的导弹，轻而易举地就将他引以为傲的堡垒，炸得灰飞烟灭。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询问，不是辩解，而是逃跑。

      一种源于骨髓深处的恐惧，瞬间支配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猛地一转身，拨开椅子，就想朝着办公室的另一个出口冲过去。

      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愚蠢，却也最真实。

      但他刚迈出一步，身后两名年轻的警员就已经一左一右地扑了上来，像两只铁钳，死死地扣住了他的胳膊。

      “啊！你们干什么！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人！”

      刘洋开始疯狂地挣扎，嘴里发出惊慌失措的尖叫。他那副斯文得体的外表，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露出了里面懦弱、惊恐的内核。

      “搞错了！你们肯定搞错了！我什么都没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