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殿内，烛火通明。

      “演戏？”

      嬴政的眉毛挑了一下，他看着林澈脸上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瞬间来了兴趣。

      他这一生，见惯了各种阳谋阴谋。

      但像林澈这样，把“教育储君”说成是“演一出大戏”的，还是头一回。

      “如何演？”

      林澈缓缓直起身子，踱步到窗边，负手而立，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

      “陛下，扶苏公子所信奉的，乃是儒家那套‘仁义治国’的理念。”

      “这套理念，错了吗？其实也没错。若是在太平盛世，以仁德教化万民，确是固国安邦的上策。”

      “但……”林澈话锋一转，声音变得锐利起来，“如今的大秦，是太平盛世吗？放眼天下，是太平盛世吗？”

      “不！我大秦内部，六国余孽之心未死；外部，更有虎狼环伺，世界之大，远超想象！”

      “在这等前所未有的大争之世，一味的仁慈，便是对国家，对万民最大的残忍！是取死之道！”

      这番话，简直说到了嬴政的心坎里。

      他最烦的，就是扶苏那一套。

      动不动就“陛下当行仁政”、“杀戮过重，有伤天和”，听得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帝师所言，深得朕心。”嬴政沉声，“可扶苏那孩子，性子执拗，朕与他说了无数次，他就是听不进去。”

      “所以，不能‘说’。”林澈回过头，脸上挂着一丝近乎狡黠的笑容，“要让他‘看’，要让他‘经历’。”

      “语言是苍白的，唯有血淋淋的现实，才能让他幡然醒悟。”

      【内心：没错，就是PUA三部曲。第一步，打压，摧毁他固有的价值观；第二步，给希望，指出一条新的道路；第三步，立规矩，让他按照我的方式来。对付扶苏这种象牙塔里的优等生，这招最好用。】

      嬴政看着林澈，越发觉得此人深不可测。

      他的手段，时而如天神下凡，煌煌大气；

      时而又如鬼魅行事，剑走偏锋。

      “帝师打算如何做？”

      “很简单。”林澈伸出了一根手指。

      “首先，臣会去见扶苏公子，用一段‘预言’，将他引以为傲的‘仁孝’，批得一文不值，彻底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然后……”林澈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就需要陛下您的配合了。”

      “朕？”

      “对。”林澈点了点头，“当扶苏公子的信念开始动摇，陷入迷茫与痛苦之时，他一定会来向您求证，或者说，是求救。”

      “届时，陛下您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将一份奏折，‘无意’间，让他看到即可。”

      “什么奏折？”嬴政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林澈缓缓吐出四个字：“分封之议。”

      “分封？！”嬴政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帝师是在说笑吗！朕费尽心力才废除分封，推行郡县，就是为了杜绝周朝之祸，岂能重蹈覆辙！”

      “陛下息怒，臣当然不是真的要恢复分封。”林澈安抚道，“这只是演戏的道具而已。”

      他开始详细解释自己的计划。

      “臣会提前安排一些‘心怀故国’的老臣，联名上书，痛陈郡县制的弊端，请求陛下恢复分封制，将皇子们分封到各地为王，以安天下。”

      “陛下您要做的，就是将这份奏折，摆在案头，故作沉吟，一副正在‘认真考虑’的模样。”

      “当扶苏看到这份奏折，看到他那些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儒臣老师们，为了各自的利益，竟然想开历史的倒车，他会作何感想？”

      “当他看到，他若一味行‘仁政’，最终的结果，就是让整个帝国，重新陷入战国那种四分五裂，战火不休的局面，他又会作何感想？”

      “一个是他坚持的‘仁’，一个是他父皇穷尽一生建立的统一帝国。当这两者，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让他二选一时……”

      林澈没有再说下去。

      但嬴政，已经全明白了。

      这计策，太狠了！

      这已经不是在教育了，这是在诛心！

      它将扶苏置于一个两难的绝境。

      如果他支持分封，那就违背了他维护大秦统一的立场，他父皇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如果他反对分封，他就必须站出来。

      用雷霆手段，去驳斥，去镇压那些他平日里敬重无比的儒臣，去亲手捍卫这个由“暴政”建立起来的郡县制。

      无论他怎么选，他都必须抛弃过去那个天真的自己。

      嬴政看着林澈，许久没有说话。

      他忽然觉得，自己当初把赵高车裂，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若是让林澈来审问，怕是能让赵高自己把自己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

      “好！”嬴-政最终吐出一个字，“就依帝师所言！”

      他看向林澈，眼神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平等的，看待“合伙人”的郑重。

      “扶苏，就交给帝师了。”

      “朕，要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一个能将大秦黑龙旗插遍世界的……新始皇！”

      “臣，遵旨。”

      林澈躬身一揖，缓缓退出了麒麟殿。

      走出殿门，感受着夜晚清冷的凉风，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搞定了！

      皇帝和太子的剧本，都已经写好。

      接下来，就是他这个总导演，亲自下场，指导演员入戏的时候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属于扶苏宫殿的方向，那里的灯火，还亮着。

      想必这位仁厚的公子，此刻还在秉烛夜读，研习着圣人的经典，思考着如何用“仁爱”去感化天下。

      可惜啊。

      明天过后，他信奉的所有经典，都将碎成一地齑粉。

      林澈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略带歉意的笑容。

      【内心：扶苏啊扶苏，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生在了帝王家，还摊上了我这么一个想把地球OL玩成统一天下的帝师。】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朝着宫门外自己的府邸走去。

      夜色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一场针对未来储君的，堪称脱胎换骨的“思想重塑”大课，即将在他的主导下，拉开序幕。

      而第一课的课题，林澈在心中，早已拟好。

      他要告诉扶苏的第一件事，不是什么大道理。

      而是他自己的结局。

      一个无比清晰，又无比凄惨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