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这几日,别说主殿了,连主殿方圆几里都阴森得不行。 甚至不见守卫。 是了。 要照药婆婆的说法,那还守什么呀。 歹人一进主殿就被疯魔版的魔尊撕成碎片了,守卫只能起到一个摆设的作用。 我提着筐子小心翼翼爬上石阶,从窗缝往里瞧。 虽窗外有光照进去,里面依旧漆黑一片。 像是被浓烈的黑雾灌满了。 我不禁吞了下口水。 不对,我到底在怕什么。 用的是分身,我又不会死。 我咬紧牙关,一鼓作气,而后慢慢推开殿门,朝里探了个脑袋。 又朝里挪了半步。 进来之后,那股浓烟好像消失了一部分。 大殿一如往常,不见人影。 魔尊或许在内殿。 或许是过于紧张,我总感觉周围有什么熟悉的东西,却一直感觉不出具体是什么。 反正左右不见生物,我便逐渐加快脚步往里走。 终于要走到内殿附近。 倏然,不出半秒,一团浓密的黑雾挡住了我所有视线。 我后退半步,转身往四周去看,视线所及无一空隙。 我被烟雾包围了。 一阵未知的恐惧袭来,我闭上双眼努力冷静下去。 不能乱了节奏,没什么好怕的。 就这样闭着眼睛,一遍一遍在心中描画着他宫殿里的地图,沉下心,朝内殿的方向迈出步子。 内殿的门……刚刚黑雾来之前,应该就在八步以外。 ……五、六、七、八。 我摸到了门框。 这个方向大概是正北,六步以外是张桌子,正西方向十步以外是他的床…… 他会在哪呢? 我深呼吸,首先摸到了桌子,然后调整方向。 去床那边找找看吧。 七,八,九…… 我小心地探出手向前摸索,空气静谧得可怕,周围一切都是未知的。 第十声还没数完,我便感受到腰间被一只温热的手揽住,一把带到一个温暖又柔软的地方。 15. 顷刻间,烟雾散开了。 面前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好整以暇地瞧着我。 而我,正坐在他腿上被他抱着。 「你……?」 我警惕地瞧着他。 「谁让你来的?」 「阿——嚏!」 「……」 鼻子痒痒的,有种熟悉的感觉。 我刚想回头瞧四周,便被他轻轻捏住脸掰了回来。 「别动……」 罕见的,他脸有些红。 我索性问:「怎么回事?外面不是都说你疯魔了,这不好好的?」 听见这话,面前男人本就冷峻的眉眼又暗了暗。 一瞬间,他翻过身,一把将我按在床上。 深红色的眼底,不轻不重泛着微弱的红光,离我近乎只有两拳那么远。 我连忙捂住嘴巴不敢妄动,认真观察他的反应。 「是啊,疯魔了。你竟还敢闯进来?」 「我……送个葡萄就走……」 「呵。」 那双眼睛不再与我对视,似乎移到我眉毛、发间,又移向我的唇。 多瞧了一会儿,才恍然回过神来。 立刻移开了视线。 他从我身上起来,背对着床榻,喉结微动。 我也站起身,瞧了瞧他的背影,又瞧了瞧他的房间。 映入眼帘是一番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我瞧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而后张大嘴巴。 「喂,你也是……」 16. 「嗯,我也是。」 「……狐狸?」 「狐狸。」 是的。 他也处在掉毛期了。 满屋子零落可见的黑色狐狸毛。 原来我从进门开始就感到熟悉的东西就是这个啊。 事已至此,我似乎大致猜到了他这个恐怖传言的由来。 「你是怕外界知道你是狐狸,还是……」 还是怕别人发现魔尊居然也掉毛呢。 虽说这个选项有点萌,但感觉不像。 「万事万物都有天敌,若要保证不被击败,就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包括这件事……这是其中一个理由。」 「那其他理由呢?」我好奇地将头探过去。 他看了我一眼,慢慢俯身凑近:「还想知道?」 我缩了缩脖子。 该说想还是不想呢?总感觉点头的话接下来会有点危险呢。 于是哈哈一笑:「不想了,也没那么好奇的。」 「有机会会告诉你的。」 所以,那些发现他是狐狸而没从大殿里走出去的人,都是被灭口了吧。 怪不得会有那样的传言。 只是……他告诉我,就不怕我说出去么? 想到此处,我朝那道身影瞧去。 似乎连自己都没察觉到,我看向他时,会不知不觉扬起唇角。 17. 冬季过得很快。 那阵荒凉已悄悄褪去,大地迎来了暖春。 难道是因为同为狐狸吗?魔尊教给我的法术就像面膜一样好吸收。 我心血来潮去找药婆婆比武,竟然能压过她一大截。 或许一开始立的就是高修为人设,药婆婆并不意外,只是连连夸赞我: 「不愧是魔尊大人招来的人,果真厉害,年纪轻轻就打得过我万年老妖了。」 如此一来,我便有了在这个世界从容生存下去的底气。 只是好景不长。 “灵骨”,果真还是被仙界之人找到了。 他们锁定灵骨就出现在魔界,要求魔尊放人,不然就是对三界不敬。 「灵骨本就是不祥之物,会破坏三界平衡,交予我仙界才能镇压其邪气。」 领头的花白胡子中年人腾云驾雾,后面跟随一众仙兵。 目光肃穆,言语带着威胁,阵仗极大。 魔尊侧躺在软榻上,瞧都没往上瞧一眼。 不耐烦地挥了下手,一道黑色云雾便笼罩住魔界的天空,将那群人隔绝开来。 「吵死了。」 18. 听小道消息说,那群仙人被魔尊的态度气得满脸通红,试图冲破结界。 但是冲了几个时辰都没冲破,只得灰溜溜地回家去了。 是字面上的“灰溜溜”。 那团黑雾魔界人吸了没事,因为早就免疫了。 仙人吸了便头晕脑胀好些天,虽不致命,但直教人犯恶心,脸也被熏得黢黑。 病养好了之后,他们便向全天下大肆宣扬魔界都是缩头乌龟,待在老巢里不敢出来,还只会使些阴险狡诈的小把戏。 可能我们魔尊本就脸皮厚吧,传言像毒瘤一样传遍天下了,他还跟没事人一样。 天天赏花、喝茶、教我法术。 外界人见都这样了还诈不出他,索性就只传他自己的谣。 「那个魔尊性格极其恶劣,每年中有几个月会变成杀人不眨眼的疯魔,一日不除便是放任孽障为祸世间。」 「生灵若是前世罪恶滔天,所到之处就寸草不生,你看他都把魔界变成什么样了。」 「就得呼吁五界联手除掉这祸害,你们总不想看见后代们整日在惊慌中度过吧……」 一开始,我也同他一样,外界说什么都充耳不闻。 直到后来矛头全都指向他,我坐不住了。 魔尊正支着额角为我讲述一些功法的运作模式。 抬眼,便看见我心不在焉的样子。 「琉璃。」他唤我。 「啊。」 「我方才讲的什么?」 「讲的……修炼者吞吐天地,炼气化神;灵台清明,而后内视反听……」 我努力回忆,结结巴巴:「后面是……」 他揉揉眉心,哑声道:「顺序乱七八糟。」 「抱歉……」我低着头。 他瞧我这般,欲言又止,最后轻叹一口气道:「今日先到这吧。」 「魔尊大人……」 我实在为他不平,道:「明明有对抗外界的力量的,你竟然真的不为所动?」 他瞧着我,不禁失笑。 「担心我?」 「一点点。」 「一点点?」 「……很担心。」 他眸中带笑,语气却是认真的: 「琉璃,不要被外界影响。」 「我可以将他们都杀掉,但那样并不能证明什么。」 「他们的目标是“灵骨”。」 「你要让那些人亲眼瞧瞧,口口声声说要夺走灵骨据为己有,最后却连打过你的本事都没有。」 「琉璃不应成为任何人的所有物,琉璃就是琉璃自己。」 「在这世上,最真实的只有自己。」 「等你到了能独当一面的那天,我们一起出去。」 19. 三年后。 夏八月,蝉鸣吵得人心烦。 对这群长命百岁的神仙妖魔来说,一年就像凡人的几小时一样稀松平常。 我正闭目靠在殿中软榻上扇风。 忽然,一道温柔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琉璃姑娘,大人说他想吃葡萄。」 是侍女。 「嗯,晚些去。」 自从灵骨身份公开后,药婆婆就被调回魔医所了。 没她在耳边絮叨还有些不适应。 侍女退下后,我从榻上慢慢起身,黑红色的纱裙虚垂在地面。 我轻捋了把耳边碎发,赤足向外走去。脚踝处的铜色铃铛,伴着每步叮铃作响。 这段时间我在外有了个名号,叫“鬼铃女”。 传闻是这样讲的。 就最近几年,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女魔头。 她总在夜间出没,赤足而行,玄衫红纱,妖艳邪魅。 所到之处,便传来有一阵悠远的铃铛声。 声落、剑起,一些受害者便再没气息了。 发觉有目击证人,她就当没看见一般,一阵红烟散去,人去无踪。 后来就被人称为“鬼铃女”。 杀的大部分还是当地权贵家的宝贝儿子。 据当地人说,这事对经济、文化等发展造成严重不利的影响。 死了儿子的高官无心工作,整日萎靡不振。 让人费解的是,总有一些普通女孩站出来为鬼铃女说话,说她分明是个见义勇为的好人。 可是,这些少女毕竟人微言轻,又对大局发展没有任何用处,所以自然没人听信她们的。 不论凡界还是妖界,都不乏仗势欺人的地痞流氓和采花贼。 他们的共同点便是寻欢作恶,欺凌弱小,只为满足一己私欲。 这事就算大家心知肚明,也都装傻不去理会。 利益一旦受到损害,掌权者就去求各路高手、仙人来捉拿这女魔头。 但谁能料到,高人们就算派再多人去与她对抗,也全都无功而返,甚至重伤一大片。 这鬼铃女就像凭空出世一般,从前江湖上根本没有她的传闻,如今大家不得不警惕起来。 虽说逃过一劫的贵公子依旧有贼心,却一时间没贼胆,大肆张贴通告重金悬赏这个“连环杀手”。 20. 我推开主殿大门,见殿里没人,便自顾自坐在魔尊的王座上,随手抄起一旁茶壶倒上一杯。 茶水刚斟满,就听见一道略带笑意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从前用本座的东西还知道躲着点,如今倒是装也不愿装了。」 我转头去瞧他,俏皮一笑:「快来快来,这次收的葡萄甜得很。」 他径自走到王座旁,将我抱到腿上,我便喂了他一颗葡萄。 「找我来干嘛?」我问他。 「往常听见关于自己的传言倒没什么感觉…… 但这几日,本座有点生气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世人都在骂鬼铃女这件事。 「那魔尊大人,如今琉璃算不算得上能独当一面呢?」 他瞧着我,深红色的眸子荡漾着柔光:「从对自己的力量有信心的那一刻起,便已经算了。」 21. 新年之夜晚,我又杀掉了一个正在作恶的歹人。 街上人原本都喜气洋洋的,放烟花的放烟花,点灯笼的点灯笼。 却在戏班子的后台发现了那具尸体。 一时气氛全无。 凡人大闹,指明我在这新年夜为非作歹是大不祥之事,你一言我一语,就把我和那无恶不作的魔尊相提并论。 于是,这件事情又惊动了仙界那群长老。 凡人说:「新年夜最适合捉拿邪祟,老祖宗会保佑我们的!」 「是啊是啊,以往小打小闹也就算了,今年可是在大年夜出的事,说明那魔头的怨气已经扩散起来,可不能再让他们继续活着了!」 我看着面前水镜中播放的这一切画面,疑惑地问魔尊:「你听得懂么,他们在说什么?这几件事物之间有关联么?」 一旁人叹了口气,摇头道:「凡人的想象力真是丰富。」 「但其实,他们想得也对呢。」我往口中送了颗葡萄,笑看着水镜。 领头的仙人道行颇深,听周围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免有些心烦,于是说:「各位稍安勿躁,待我前去仔细检查一番尸身。」 「还看什么看,尸体都发青了!」 「就是就是,如此颜色,定不是出于正道之手!」 「什么,发青?」 那仙人听后,眉头一皱,连忙加快脚步进到现场。 果不其然,那尸体不仅发青,还泛出一股奇怪的光泽。 仙人睁大眼睛,声音断断续续: 「这是……灵骨?!」 22. 这些天,三界在传言一件大事。 仙人在凡间发现了灵骨尸身,于是将其带走。 灵骨焕发出的光芒中刻有一套武功秘籍。 他们剥夺灵骨后供在一处殿堂里,上下全对着殿堂虔诚修炼。 很长一段时间,鬼铃女一直没有出现过。 恶人却依旧相继死亡。 江湖郎中查了又查,也根本查不出任何他杀的痕迹,全都是自然死亡、病故等等。 自此,人间留下了“恶有恶报”一说。 上了岁数的男女开始吃斋念佛,教育自家孩子莫要做坏事,神灵都在天上看着呢。 的确,凡人就算再有钱有势,也依旧是凡俗之身,拿什么跟天斗。 魔,在世人眼中依旧是可恶的反派。 但我知道,无人敢打扰他、无人打得过他。 那些声音就像树叶扇风一样不值一提。 「当你足够强大,便不会在乎他人的贬低,只需毫无阻碍地走完一生就好。 而蝼蚁呢,是不用被称为“阻碍”的。」 魔尊这样对我说。 23. 魔尊用我种的葡萄酿了坛葡萄酒。 他抬手为我斟满,广袖自然滑落至手臂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还是一贯修长好看。 同他的面庞一样,同他的身形一样。 同他,那双狭长又温柔的眼睛一样。 「琉璃,新年那夜你做了什么?」 「好难得呀,堂堂魔尊会有疑难向我求教?」 「你教会我的东西,不胜枚举。」他浅笑。 我接过他递来的杯子,说:「还记得头一次我去藏书阁瞧的那本书么?」 「嗯,那书的文字与我所识得的不同,所以一直未能读懂其中内容。」 「那些文字啊,我认得。」 我也想不到,在玄幻世界能找到印有简体汉字的书。 于是接着说:「其中便是一些奇怪的功法,待后来同大人你学了几年的法术,我才悟得其中门道…… 灵骨本体按书上施术,能复刻出一个能以假乱真的灵骨出来。」 「再之后,这“以假乱真”便给了你灵感,做出了一套假秘籍,借仙人之手惩治世间恶人。」 「没错。不愧是魔尊大人,真是懂我。」 我乐得也为他斟了一杯酒。 如此,我那条任务算是完成了吧? 我已足够强大,可以轻松隐藏身上灵骨气息。 世间不会再有人觊觎我身上的灵骨了。 【恭喜玩家顺利通关—— 任务结算中…… 任务一:魔尊所爱,已达成; 任务二:隐匿灵骨,已达成。 已达成返回原本世界的条件,副本还有三分钟关闭……】 一阵系统提示音打破了我的思绪,心口倏然莫名剧痛。 我抬眼瞧着面前男人。 熟悉的面容近在咫尺,已经近乎刻在我的血肉里。 几万岁的魔啊,你知不知道,对于我这样一个弱小的凡人来说…… 伴我四年,便是占据了我生命中十八分之一的时光。 你呢,千百年后,还会不会记得这微不足道的四年呢。 我努力平复快速跳动的心脏,笑着问他: 「魔尊大人,如果你我见面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三分钟,你会做些什么?」 他斟酒的手轻颤了一下,转眸瞧向我。 那双眸子深深地看向我的眼底,在不知不觉中,泛起淡淡红光。 片刻,低笑道:「本座想做的事,没有一件是做不到的。」 「有啊……就算是你,也不能让人起死回生罢?」 那一刻,我见他眼睫轻颤。 只剩不到一分钟了。 他喉结微动,转瞬间,杯盏被撞翻在地面,紫红色的液体于不远处弥漫开来。 一道蛮力将我带入怀抱中,唇齿被一道温热的气息倾覆而上。 我感受到脑后被一只大手轻轻托着,它不驻颤抖,却像在安抚一块碎玉,温柔摩挲我的耳畔。 炽烈又隐忍的急促呼吸弥留在唇边,夹杂着阵阵酒香,似是烈火中绽放的一粒沙尘。 什么也不怕,却依旧活在尘埃之中。 一阵白光闪过,面前的一切都逐渐模糊。 我的五感在十几秒之内渐渐消失,身体也变得愈发透明。 一个微不足道的夜晚,世间少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 24. 我回到了原本的世界,做回了那个没有法力的,普普通通的公司员工。 之前的经历并没有被系统消除掉,以至于我久久都没能从那场似假还真的梦中走出来。 「琉璃,别走神,认真听。」 一句话出现在脑海中,我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身处会议室,而不是魔界的主殿,魔尊无奈又柔和的眸子好似就在桌子那头。 「又忘记白天讲的什么了?那今晚,我再陪你练一会儿?」 偌大的公司只亮着寥寥几台电脑,我正努力构思PPT内容,脑中却出现这样一句话。 「别担心,你能做到的。」 我何德何能啊,大人。 认识你之前,我是个没有任何梦想的咸鱼,活着就已经很厉害了,更别说让自己变得强大。 也是托你的福,我才意识到变成一个厉害的人是件很爽的事。 所以我决定去考考高管。 递出申请表的那一秒,主管扶着眼镜看向我:「你?刚毕业?申请考高管?你没睡醒?」 「我睡醒了,您就说我有这资格吗?」 「有是有……」见我真的是认真的,他索性收下了,耸耸肩道:「但是这种一步登天的事,你做做梦就算了,别真抱希望哈。 毕竟虽然公司表面上说谁都能考,实际名额早就内定了。」 说罢,他就抱着资料转身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 也对。 在虚幻世界呆久了,我似乎早就忘记了现实世界中的规则。 虽是这样,我还是复习得很认真,好好准备每一道流程。 只是没想到…… 成绩公布那天,第一名真的是我的名字。 主管的表情多云转晴又转多云,最后低声说:「牛逼啊…… 对了,你下午去一趟总裁办公司,他老人家会给你安排后续工作。还有,恭喜。」 「行,谢谢你。」 我看了成绩单,确实是各项成绩综合第一名,这次似乎真的没有所谓“内定”。 秋季,阳光是相对温和的。 我和他初见时也是秋季。 但蛊泉林四季如春,他的眼神却凶得可怕。 我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门后的阳光,比门外刺眼。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我连忙说:「胡总好,我是……」 「诶。」 中年男子打断我。 「小姑娘,胡总在里面,你进去吧。」 说完,他便带上门离开了。 原来是个乌龙。 我朝里看去。 深色红木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男人,手边放着一盒紫葡萄。 银框眼镜下,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小灵骨……」 「好久不见。」 25. 番外:他的回忆 狐族在妖界是较难抬起头的。 先前妖界贫穷,个别狐族人阴险狡诈,以骗取钱财卫生。 以至于后世说狐狸都是奸诈的生物。 我便问娘亲:「凭什么,明明只是极个别人做错事,却要让所以狐族人都背这个名声。」 娘亲只道:「忍忍吧,很快就过去了。」 但一天挨打也没落下。 后来,娘亲死了。 我拖着满身伤痕的身体去拜师学艺,无一肯收留我。 若我坚持,便是再挨一顿揍。 后来,我找到了一个聚满了狐族人的小门小派。 他们无一不是饱受冷落虐待、走投无路。 入门第一式便是教会我们如何伪装自己狐族身份。 很没用,但很好用。 我在那里待了八千年。 便是第八千年时,我见到了琉璃。 那狐妖性格傲慢、目中无人,只会虚情谄媚。 所以抓到灵骨的那一刻,我本想将她丢掉河里的。 但是,蛊泉林中,她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是演的么? 从后面同她的接触来看,我排除了这一可能性。 「“灵骨”其实并非一种实物,通常是一缕魂魄。」 「也就是说,灵骨只是寄生到一具肉体上的魂,她自己原本是有生命的,现在只是恰巧寄生在琉璃的肉体上。 由于比原主强大,已经取代掉琉璃了。」 星官翻了三十六本古籍,找到了这样一句解释。 所以,现在同我交流的这个胆大包天、没大没小的女孩,不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琉璃。 怪不得她将我忘了。 怪不得她从不谄媚,还总说些让我意料不到的话,做些不太正常的事。 倒是让毫无生机的魔界,多了几分不一样的色彩。 哪怕差点一把火烧了这里。 她很勤奋,也拥有我意想不到的胆量和冷静。 那天用黑烟将她包围住,本以为她会原路返回。 没想到,明知前路更危险,她还是径直找到了我床边。 我好像喜欢上了这缕小魂魄。 也是第一次,这样信任一个人,能把所有我难以倾吐的秘密都交给她。 但我似乎能逐渐感受得到,她不属于我所熟悉的世界。 我努力教给她一些东西,努力多多参与她的生活,努力让她记住我。 她却还是消散在了我的怀中。 【恭喜玩家顺利通关—— 任务结算中…… 任务一:摆脱困境,已达成; 任务二:万人之上,已达成; 任务三:灵骨之泪,已达成。】 【请稍作等待,正在为您恢复进入副本前的记忆……】 【数据加载中……】 【身份:古月集团总裁; 年龄:28岁; 剥夺记忆掉入副本原因:先天疾病,不治身亡; 任务奖励:身体恢复健康。 数据加载完成,祝您生活愉快。】 …… 我在公司新人名册上,见到一张熟悉的照片。 「总裁,您手怎么在抖?」 「……没事。你去整理一下高管报考名单……对了,今年加一条,允许新职员报考。」 「哦,可是张经理已经内定第一名了,为啥还要加人报名啊?」 「你听谁的?」 「听,听您的,我这就去。」 办公室恢复了安静。 我拿起那张照片,食指轻轻描摹起这熟悉又陌生的轮廓。 小灵骨,你…… 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