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晏怀炽终究还是想起了我,派人送来了解药。 然而我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岳桑榆。 算起来,这是我入宫后第二次见到岳桑榆。 她似乎比刚入宫那边更美了。 一袭绛红宫装明艳如火,满头珠翠贵气逼人。 两名宫人压着我跪在地上,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上挑的凤眸中浮漫着笑意,眉间花钿灼红如血。 旁边相貌清秀的婢女看着我,忽地嗤笑一声:「娘娘,先前那些说这女人跟您有几分相似,真是瞎了眼,不过是庸脂俗粉,怎比得上娘娘凤仪万千。」 岳桑榆闻言,笑意更深,柔声啧道:「这别么说,云姑娘跟了陛下七年,自然有过人之处。」 那婢女不屑一笑:「不过是能在刀尖舔血罢了,还真以为陛下喜欢她!」 「更何况,她现在只是废人一个了,我若是她,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说完她捂住嘴唇咯咯笑了起来。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她们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地戳我痛楚,神情冷漠。 岳桑榆似乎不满我的反应,微微俯身细细端详了我一番,又笑道:「本宫仔细一瞧,发现云姑娘的眉眼确实和本宫有几分相似。」 她的嗓音很柔,柔的像生了锈的刀子割在身上,留下的伤口格外显眼。 「只可惜,鱼目再怎么洗涤,也不可能变成珍珠。」 我凝视着她,淡淡的笑:「若我没记错的话,我可是虚长了皇后娘娘一岁,若论谁像谁,那也应该是你像我。」 话音落地,岳桑榆的神色有片刻凝滞,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云姑娘倒是能说会道。」 说着她用帕子掩住嘴唇轻咳了一声,又道:「但要小心祸从口出。」 旁边的婢女看了她一眼,突然瞪眼,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你是什么东西,敢跟娘娘顶嘴!」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我摸着微微肿起的脸颊冷笑:「你又是什么东西?不过也是一条听话的狗罢了。」 婢女气结,伸手还要再打,岳桑榆轻咳一声制止了。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拇指大的白玉瓶晃了晃:「云姑娘,你的蛊毒快要发作了吧。」 「我听说天玑阁的杀手都被中了血心蛊,若是不及时服下解药,就会肠穿肚烂而死,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说着她从白玉瓶中倒出了一枚红艳艳的丹药。 我知道她没安好心,直接道:「陛下能让你来送药,定然是舍不得让我死,你也不必想着在其中动手脚。」 见她笑容变淡,我又道:「我要死,也轮不到你来杀我,毕竟我是天玑阁的人。」 岳桑榆依旧笑着,那笑容不达眼底:「云姑娘说的对,陛下怎么舍得让你死呢。」 说着她将解药扔到地上,用嵌满了珍珠和宝石的绣鞋狠狠踩了一脚,然后用帕子捂住唇,惊讶道:「哎呀,瞧我这笨手笨脚的样子,怎么就把解药给踩烂了呢?可惜陛下就给了我一枚,云姑娘你不会介意吧。」 我看着那被踩成饼状的丹药,不屑一笑啊:[看来你真的很介意我的存在,不能杀了我,便只能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折磨我。」 岳桑榆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目光冷的骇人。 「看你还能撑到几时!」 丢下一句话,她又狠狠地踩了解药一脚,转身离开了。 嘭的一声,门被关上了,房间里陷入一片昏暗。 我瘫坐在地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静坐片刻,我将手伸向了那几乎被碾成渣的解药,然而就在这时,窗外突然飞来一片柳叶,刹那间我的手背上出现了一道细长的血痕。 我身子一顿,神情冷漠的看着手背:「出来吧。」 窗外笛声悠扬,似乎是在回应我,但却迟迟无人现身。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柔和了几分:「谢宵,你还要躲多久」 10. 「昔日赫赫有名的鬼面修罗,如今却沦落到这种地步,情之一字当真是害人。」 清冷的声音划破空气,窗台上凭空出现一个清隽的身影。 少年一身玄衣融于夜色,长发高高束成马尾,手中拿着一把玉白长笛,身后皎皎明月不及他的眉眼半分清冷。 他看着我,眼眸微翕,墨色的眸子如同冰天雪地里化不开的墨。 我与他对视良久,叹了口气:「许久不见,你似乎又长高了。」 谢宵别开视线,低哼一声:「你也就长我五岁,做什么长辈样子。」 我笑了笑,伸手去捡地上的解药,谢宵连忙跳下窗台用长笛将我的手挑开,没好气道:「你是觉得我没带解药吗?」 说着,他取出一枚解药塞到我的嘴里,语气带着几分奚落:「真可怜,跟了七年的男人,说翻脸就翻脸。」 我拨开他的长笛,伸出手指蘸了一下地上解药的残渣放在鼻尖嗅了嗅,冷笑一声:「媚骨香。」 谢宵目光一闪,亦是冷笑:「这可是最烈春药,看来那女人不光想让你死,还想让你死的很不体面,你做了什么让她这么恨你?」 我将手擦干净,淡淡道:「你也说了,情之一字害人不浅,但她有的选,我没有。」 当初若我没有爱上晏怀炽,我可以拒绝他吗? 当然不行。 纵然有绝顶的武功又如何,在皇权面前,我依旧是蝼蚁。 谢宵沉默了,须臾他看向我手腕上的伤痕,沉声道:「我带你回天玑阁,留在这里,你迟早会死。」 我摇头:「天玑阁不留废物。」 谢宵冷哼一声:「如今我已是少阁主,我执意要带你回去,谁敢阻拦?」 我依旧摇头。 「说到底,你就是舍不得晏怀炽!」 谢宵突然攥住我的胳膊,清冷的眸中是无法掩盖的怒火:「我早就跟你说过,最是无情帝王家,晏怀炽那样的人,不可能有真心!」 「我知道,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我自己做。」 谢宵冷笑;「杀了那个女人?我现在就能去杀了她!」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阿宵,群狼环伺,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既然坐上了少阁主的位置,就不能再这么冲动了。」 谢宵愣怔了。 许久,他放开我的手,神色恢复了冷淡:「今日我来也是想告诉你,义父时日无多了,晏怀炽打算卸磨杀驴,对付我们天玑阁。」 我身子一僵,侯中苦涩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我,忽地抬起我的下巴,狠狠地在我的嘴唇上咬了一口:「我不是小孩子了!」 说完,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 我望着窗外的那一轮孤月,神情复杂。 谢宵同我一样是天玑阁收养的孤儿,也拜了阁主为义父。 他五岁如入阁,那一年我十岁,已经是天字号杀手。 义父说他骨骼清奇,是练武奇才,让我亲自教导他,于是我便教他刀法。 可他似乎是诚心与我作对,我教了他四年绣春刀,他却转头入了暗器楼。 后来他也成了天字号杀手,时常与我争高低,不过我总是压他一头。 我知道他性子执拗,只当小孩看待 直到我跟了晏怀炽以后,才知道他喜欢我。 少年人不懂情爱,总是用一些笨拙的方式去表达。 两年前,我们在扬州相遇,烟花三月,少年坐在一颗桃树上对着我扔花枝:「云雀,最是无情帝王家,你别跟着他了。」 我对他说:「我没得选。」 他回错了意,急声道:「你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吗?」 说完他红了面颊。 我愕然不已。 沉默了良久,我说他还是小孩子心性,喜欢说些玩笑话。 他当时没应我,只目光深深地瞧了我许久。 没想到他居然将那句话记到了现在。 11. 谢宵走后,我一夜无眠。 脑海中总是不自觉回想起在天玑阁的那几年,虽然苦,但似乎比现在快乐。 是否对谢宵心动,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们这样站在刀刃上的人,没有资格去谈情爱之事。 翌日,我神情恍惚的坐在窗前发呆,谁曾想晏怀炽居然派人过来接我去御书房。 去之前我就隐约觉得他没安好心,到了御书房自之后,我忍不住笑了。 岳桑榆也在。 彼时晏怀炽正在教岳桑榆练字,他站在后面一手环着岳桑榆的腰,一手握住她纤细的手指,目光温柔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两人时不时地耳语两句,岳桑榆的面颊微红,发出银铃儿般的笑声。 我看着两人亲昵的动作,心口一阵钝痛。 曾几何时,晏怀炽也这样教过我练字。 他的胸膛紧紧地贴着我的后背,握着我的手写下一句又一句动人的情诗。 每次我都忍不住羞红了脸,他便会在我的耳畔留下一串温热的吻。 现在相似的场景,可是他怀中抱着的是另一个女人。 我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看着他们在我的眼前上演恩爱的戏码,麻木的像个丑陋的木偶人。 脚踝处传来酸麻的感觉,我额头沁出冷汗,有些站立不稳,见两人的动作愈发暧昧,我忍不住开口:「有意思吗?」 话音落下,御书房安静了。 岳桑榆率先开口:「原来云姑娘也在呀。」 她笑的温柔,眸光中却藏着刀子。 晏怀炽看着我,目光晦暗不明,半晌他才开口:「云雀,你的胆子愈发大了,我说过你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我笑了出来:「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到底什么身份。」 晏怀炽目光一暗,他还未说话,岳桑榆先道:「陛下,臣妾这几日时常梦魇。」 晏怀炽立马将目光移回到她身上:「传太医给你瞧瞧。」 岳桑榆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这宫里死了不少人,我担心是怨鬼作祟,听说宫中若是能摆一柄沾过血的兵器,就能镇住那些邪祟。」 晏怀炽目光闪烁,微微颔首示意她说下去。 岳桑榆弯了弯唇,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想要云姑娘那把绣春刀。」 我瞳孔一颤,大吼:「不行!」 晏怀炽眉头轻挑:「既然桑榆想要,那我就送给你。」 我的心坠入谷底,被尖锐的石头一分为二,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直直地盯着晏怀炽:「你一定要这么羞辱我吗?我做错了什么?」 晏怀炽好以整暇的看着我:「我是主,你是仆,我做的决定,岂容你质疑?」 我没有说话,嘲讽的笑着,脚步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晏怀炽目光一凛,拍了拍岳桑榆:「桑榆,你先回去。」 岳桑榆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陛下……」 晏怀炽声音放缓了几分:「听话,我晚些来找你。」 岳桑榆抿了抿唇,最终柔柔地应了一声,离开了御书房。 经过我时,我得意的笑了笑。 御书房安静了下来,晏怀炽缓缓走到我的面前,伸手捏住我的下巴:「云雀,天玑阁来问我要人了,你知道吗?」 我愣了一下,没有应声。 脑海中想起了谢宵说的话。 晏怀炽见我不语,手上的力道更重了几分:「你是不是很想离开我?」 我挣脱开他的手,嘶声道:「没错!我就是想离开!我从来没指望过你兑现承诺!」 「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你不要妄想回天玑阁,更不要妄想跟那个谢宵在一起!」 晏怀炽的目光满是戾气,他一边说着一边撕扯着我的衣服。 「你是我的女人,永远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他的声音震得我耳朵生疼,我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停止了挣扎,眼泪顺着脸颊没入了长发中。 晏怀炽似是恍然回过神来来一般,停下手上的动作,将我搂入怀中:「对不起,云雀。」 我靠近他的耳畔轻喃:「晏怀炽,我在你的心中到底是什么?你豢养的一条狗,还是玩物?」 晏怀炽的身子僵了僵,良久他才低声道:「云雀,你为什么不能乖一点呢?当年谢宵说他心悦你,这件事情我知道,你为什么没有直接拒绝他呢?」 我身子一僵,恍然想起两年前那个晚上,那天晏怀炽喝了很多酒,折腾我时不停地问,我爱不爱他,会不会离开他。 他又道:「你说你没得选,意思是你其实不想跟着我是吧?如果有机会,你一定会毫不犹豫离开我,所以我对你许诺后位的时候,你的眼神带着犹豫!」 「我……」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七年的时间,我好像从来没看清过这个男人。 他现在说的话,好像很爱我,怕失去我,所以要折断我的翅膀。 可是如果他真的爱我,又怎么会这样折磨我? 良久,我轻轻道:「那岳桑榆呢,她又是什么角色?」 晏怀炽沉默了。 须臾,他缓缓道:「我是君王,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年少时我爱过桑榆,现在我更爱你,可是她比你听话。」 我无言以对。 对一个疯子,没什么好说的。 他的爱我承受不起,都给岳桑榆吧。 12. 我时常觉得晏怀炽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一个喜欢岳桑榆,一个喜欢我。 当两个灵魂碰撞在一起,他就会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天他在御书房说爱我,但是我那把绣春刀还是被送给了岳桑榆。 他明明知道那把刀跟了我十多年,到底有多重要。 岳桑榆自然也知道,所以当天夜里,她就让人将绣春刀送还给我了。 不过是断掉的。 看到断刀的那一刻,我只觉得浑身气血翻腾,身体的每一寸都仿佛被毒虫啃噬,痛的我几乎窒息。 断刀依旧锋利,我伸手触摸的那一刻,手指被割破流出了鲜血,我的喉中也涌起无法抑制的腥甜味。 最终,我呕出一口鲜血,昏死了过去。 再度醒来的时候,我躺在柔软的榻上,晏怀炽坐在我的旁边,神情憔悴。 见我醒来,他眼睛先是一亮,忽的又暗了下去:「对不起,云雀。」 极度的悲伤以后,整颗心会变得麻木,我面无表情的盯着他:「陛下陪着我,皇后娘娘该不舒服了。」 他握住我的手:「绣春刀的事情,我知道了,我已经惩罚她了。」 我疲倦的闭上眼,淡淡道:「云雀是奴,陛下是主,陛下无需为我责怪皇后娘娘,毕竟我现在已经拿不起刀了,断了也好,省得留念想。」 晏怀炽将我的手握的更紧,眼眶泛红:「云雀,你别这样,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了,我会对你好!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睁开眼:「放我出宫。」 晏怀炽身子一僵:「除了这个。」 「杀了岳桑榆。」 晏怀炽不说话了。 我笑了笑:「陛下,做不到就不要随意许诺了。」 晏怀炽吻了吻我的额头,语气温柔至极:「云雀,不要钻牛角尖了,我会对你好的。」 我嗯了一声,沉沉睡去。 晏怀炽离开后,我从宫人的口中得知,我曾有个两个月大的孩子,不过因为我身子虚弱,再加上伤心过度、急火攻心,孩子没了。 我听后,心中没有半分痛楚,只剩下麻木。 难怪晏怀炽会舍得责罚岳桑榆,原来是因为孩子。 但责罚也仅仅只是禁足一个月、罚抄经书而已。 不过无所谓,这个仇我自己会报。 13. 我养病期间,晏怀炽几乎每天都会来看我。 我心中有了一个复仇的计划,所以并不拒绝他的示好。 后来他说要封我为妃,我也点头答应了。 日子很快定了下来,碰巧与岳桑榆解开禁足是同一天。 晏怀炽说:「封妃大典,皇后自然要在场。」 我笑了笑,没有反驳。 道理是不假,但是晏怀炽的想法绝非如此。 他就是这样的人,疑心太重,纵然我现在对他百般顺从,他也还是会做出一些事情来考验我对他的服从性。 最后我说,一切从简。 封妃的前一天,谢宵来到了我的殿中。 那时我已经梳洗完毕准备睡下,他径直走进来,见我只着寝衣,面颊顿时一片绯红,连忙别开视线。 「你当真愿意留在宫中做他的妃子?」他问。 我轻轻地抚摸着长发,语气平静:「我现在没有退路。」 他也顾不得羞涩,握住我的手:「我可以带你走!晏怀炽虽有心对付我们天玑阁,但他根基尚浅,奈何不得我们!」 我摇头:「晏怀炽是疯狗,我若在这个时候走了,他必然会倾尽全力寻找,还是那句话,你刚坐上少阁主的位置,千万不可大意。」 谢宵攥紧了拳头,眼眶红的厉害。 之后我们相顾无言。 殿中烛火摇曳,在他清冷的面庞上勾勒出旖旎的阴影。 我长舒了一口气:「阿宵,若是以后你真正的喜欢上一个人,记得不要伤害她。」 谢宵眉头骤然一紧:「不会喜欢别人的,你是在质疑我对你的真心吗?」 我苦笑:「真心瞬息万变。」 说完我摆了摆手:「你走吧,晏怀赤最近加强了宫中巡逻,非必要时候,你都不要过来。」 谢宵自嘲的笑了笑,转身离开。 14. 我说封妃大典一切从简,可是那一天的排场还是异常的盛大。 如同帝后大婚那一天,灯泡从早放到晚,火树银花格外的绚烂。 当宴怀炽牵起我的手说要大赦天下时,我看到岳桑榆的笑容格外僵硬,手中的帕子几乎都要被她搅烂。 那天晚上,晏怀炽牵着我的手上了摘星台。 天上星子灿烂,他牵起我的手,目光温柔缱绻:「云雀,从今往后我绝不负你。」 我笑了笑,只应了一声好。 那年在观音庙里,他也是许下这样的诺言,可是后来他又做了什么? 当时的我满心感动,而现在我只想冷笑。 之后的日子里,我开始去做一个合格的妃子。 虽然晏怀炽说我腿脚不好,免了我的晨昏定省,但我还是每天雷打不动的去向岳桑榆请安。 叶桑榆自然是想不到,我居然还能翻身,心中恨毒了我,可惜又不能直接表露出来。 于是她总是借着一些小事来拿捏我,用言语激我,试图让我大发雷霆,然后再去晏怀炽面前装委屈。 自从绣春刀断之后,我的心就已经死了。 所以无论她怎么炫耀晏怀炽有多宠爱她,我都不为所动。 而且一个快要疯掉的女人,我又何必与她多费口舌? 没错,我给她下毒了。 我每天都带着有毒的手钏去给她请安,那毒无色无味,长时间闻下去容易情绪失控,到最后直接疯疯癫癫。 与其直接杀了她,我更想折磨她,让她亲手撕下自己虚伪的面具。 时间或许会久一点,但我并不介意等。 15. 时间一晃过去了数月,岳桑榆怀孕了。 太医离开之后,她迫不及待地传我去凤仪宫。 奢华的大殿之中,她靠美人榻上吃着葡萄,见我行礼,她凤眸微扬,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光有宠爱有什么用?没有孩子你什么都不是。」 我笑了笑,走过去给她剥葡萄:「娘娘说的是。」 岳桑榆的体质一般,这几个月来我日日请安,她中毒已深,愈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白日里他对宫人非打即骂,一点小事便能让她勃然大怒。 到了晚上,若是晏怀炽没有留宿在他宫中,她便拿店里的陈设器具撒火,摔了不少名贵的瓷器和赏赐的宝物 这事情自然是瞒不住的,很快便传到了晏怀炽的耳朵里。 晏怀炽当初喜欢的便是岳桑榆的温柔小意,眼下见她如同市井泼妇一般,难免会心生反感。 初时他还会宽慰几句,次数多了之后,便减少了去她宫中的次数。 如此一来,岳桑榆愈发愤怒,有一次甚至因为晏怀炽多看了一个婢女两眼,便命人将她活活打死了。 晏怀炽知道之后责骂了她,并且命我协理六宫。 突然失了帝心,岳桑榆十分惶恐,不得不收敛了一些。 这几个月来,她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眼下突然怀孕了,觉得自己有了复宠的倚仗,终于能够吐出来了。 但是她的如意算盘终究是要落空。 因为中了我调制的毒,她根本就不可能怀孕,但是会有假孕的现象。 思绪回笼,我将剥好的葡萄递到她的面前。 她看了一眼,冷笑一声将我推开:「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给本宫剥葡萄?!」 我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凑到她耳边低声呢喃:「怀了孕有什么大不了的,能生下来才叫本事。」 「你这个贱人居然敢咒我!」 她立马站起来大喊大叫,端起茶杯便往我身上砸。 我冲她扬眉一笑,转身离开。 在我暗中推波助澜的情况下,岳桑榆假孕的事情很快就暴露了出来。 晏怀炽得之此事之后勃然大怒,狠狠训斥了岳桑榆一番。 说她居然为了争宠,耍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说她半点也比不上我, 这话对于岳桑榆来说无疑是最诛心的,于是她大半夜跑到了我的寝殿里大哭大闹。 在双重打击之下,毒性已经完全侵占了她的理智,我随便激了她几句,她居然打碎了花瓶,拿着碎瓷片想要来杀我。 不过最后被侍卫拦了下来。 经此一事之后,岳桑榆彻底失宠,被禁足半年。 而此时我怀孕的消息传了出去。 岳家见岳桑榆失宠,连忙又送了一个女儿入宫。 岳桑榆知道自己已成弃子,急火攻心之下,被毒侵入头颅,彻底疯了。 晏怀炽直接废掉了她的后位,但多少也念了几分年少时的情谊没有将她打入冷宫,而是软禁在了凤仪宫。 我想去奚落岳桑榆一番,可她疯的厉害,被软禁的当天便跌进池子里淹死了。 我去瞧了她的尸身一眼,虽然疯疯癫癫,但她还是那么美。 只可惜真心瞬息万变,空有美貌,什么也不是。 岳桑榆死后,后宫恢复了平静,晏怀炽也一直没有在说立后的话。 虽然新进宫的岳家女与岳桑榆有九分相似,但晏怀炽似乎对他并不感兴趣,每日只到我这里来。 他到底还是真心爱过岳桑榆,多少有些怅然。 这天夜里,他让我揽在怀中,轻声感慨:「云雀,人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快?」 我知道他说的是岳桑榆。 其实岳桑榆一直没有变,只是善于伪装,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天性,我的毒药只不过帮她将本来的性格激发出来了而已。 我笑了笑:「人总是会变的,也或许根本没变。」 他愣怔了一下,伸手想要抚摸我的头发,可是手到半空又停了下来。 因为现在他只能摸到满头冰冷的珠翠。 半晌,他轻轻开口:「云雀,你不要变,等孩子出生,我便封他为太子。」 我靠在他的怀中,轻轻摇头:「我不会变的。」 这孩子也生不下来。 我怎么会给这种疯子一样的男人生孩子? 16. 怀胎五个月的时候,我喝了一碗堕胎药,里面还放了一味毒药。 那要是我让谢宵送进来的,不过并不是来自天玑阁,而是听风楼。 晏怀炽闻讯赶来的时候,我哭得撕心裂肺,极力的将这件事情甩到岳家的身上。 最后告诉他,我们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 晏怀炽抱着我身子颤抖的厉害,他双目通红,嘶声咆哮:「给我查!」 天玑阁安插了不少眼线进宫,在他们的推波助澜之下,很快便查到了岳家女的身上。 好巧不巧,还在她空中搜到了许多巫蛊娃娃,以及与听风阁往来的密信。 当天岳家女便被打入冷宫,赐了白绫毒酒。 之后的日子里,晏怀炽对岳家展开了雷霆手段。 短短半月时间便查了他们不少罪证出来,例如买卖官位、贪污赈灾银两、谋害后妃、倒卖私盐…… 这些罪证呈上去的时候,金銮殿里宴怀炽大发雷霆。 右相喊着冤枉,但还是当场被剥了官服拖了下去。 晏怀炽也当场下达了抄家的命令。 曾经风光无限的岳家,在几夕之间轰然倒台,还牵连了不少人。 朝廷人人自危。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将用胎血炼制出来的蛊毒服下。 晏怀炽走进殿内,见我赤脚站在地上,忍不住蹙眉:「身子还没养好,怎么能这么折腾自己?」 我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对他笑脸相迎,冷漠的如同陌路人。 晏怀炽静静的看了我许久,忽然笑了出来。 「云雀,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手笔。」 我慢条斯理道:「我也知道一切都瞒不过你,岳家做的事情你一直都知道,你早就想找机会把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拔除了,只是缺少一个正当的理由。」 他走过来将我揽入怀中,轻轻的抚摸着我头上冰冷的珠翠:「你果然变了。」 我笑了起来:「你觉得失望了?」 他没有说话,我又继续道:「岳家人坏事做绝,早就该死了,当初若不是他们私吞了扬州的赈灾银两,我的父母又怎会惨死? 知道我为什么努力成为天字一号杀手吗?并不是因为我贪图名誉,而是因为我要活着! 我的父母给了我两次生命,所以我要好好活着!就算是当初被你斩断手脚筋,我也没有半分寻死的念头!」 晏怀炽将头埋在我的颈窝处,声音有些颤抖:「其实办法有很多,为什么一定要牺牲我们的孩子?」 我猛的伸手将他推开,大笑起来:「我怎么会跟一个我恨之入骨的男人生孩子?你知道吗?自从我的斩春刀断后,我日日夜夜都恨不得你去死!」 没有我想象中的勃然大怒,晏怀炽只是静静的看着我,那双曾经让我惊艳的眸子渗出泪来:「或许我真的错了。」 我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那你能放我离开吗?」 他没有说话,扣紧了我的后脑,狠狠的吻了上来。 许久之后,他松开我:「我还你自由。」 17. 离宫当天,桃花开得很艳。 我提前联系了谢宵,让他来接我。 晏怀炽送我到宫门口,递上一杯酒:「饮下这杯诀别酒,我们便一别两宽。」 天边残阳如血,映得他的眼眸格外敛艳。 我毫不犹豫伸手接过,仰头饮下。 他伸手将我揽入怀中,将头埋在我的颈窝处,低声呢喃:「云雀,我说过,永远都不会放你走。」 肩头传来湿润的感觉,我的腹中阵阵绞痛,喉中一甜,唇边便渗出血来。 果然啊。 晏怀炽宁愿要我死,也不会放过离开。 我伸手环紧了他的窄腰:「我是天玑阁天字一号杀手,任务从不会失败。」 说完我伸手将他推开,转身朝着宫门走去。 一步。 两步。 三步…… 身后传来砰的一声闷响,我微微侧目,只见晏怀炽跌坐在地上,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腹部,面无血色。 「你……」 他的唇边渗出血来,瞪大了双眼,瞳孔不停的颤动。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一边走,一边说道:「我用胎儿血炼制了连心蛊,母蛊在我这,子蛊在你那,我生你便生,我死你也死。」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所以我要带着你一起死。」 「你折毁了我的羽翼,我也要让你失去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 「扯平了……」 说到最后我猛地呕出一口鲜血来,在距离宫门只有半部的时候,颓然倒地。 口中不停的吐着鲜血,我的视线一点一点的变得模糊。 回忆如同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浮现,恍然间,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云雀!云雀!」 是谢宵。 我看到那个眉目清冷的少年朝我狂奔过来,于是我遥遥朝他伸出手:「带我走,带我回扬州。」 他抱着我眼泪不停的流:「不会的!你不会死!」 「来人快把他们抓起来!」 身后传来晏怀炽撕心裂肺的痛呼声。 我轻轻一笑,伸手摸了摸谢宵的脸颊,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在我坟前放一枝桃花,或许我来生会找到你。」 「还有,好好活着,替我去看海晏河清的盛世。」 我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