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当上实习无常，已经快两个月了。谢小光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样昼夜颠倒的生活节奏——白天在课堂上强撑精神，晚上则穿梭于城市的各个角落，用锁魂链引渡亡魂。

      11月的山城渐渐变冷，湿冷的空气渗进骨髓。谢小光坐在大学图书馆赶毕业论文，他低头看了看手机，冥务通APP显示他的积分已经达到了723/10000，搭档默契值也提升到了21/100。

      然而，此刻更让他头疼的是电脑屏幕上闪烁的毕业论文界面。《中国现代文学中的死亡意象研究》——这个题目是他两周前匆匆定下的，现在却成了压在他心头的一座大山。

      导师昨天发来的修改意见密密麻麻，几乎覆盖了整个文档。“谢小光，你的论文框架还需要调整，特别是第三章的案例分析……”导师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他揉了揉太阳穴，颈后的墨滴状胎记隐隐发热。自从上次任务后，这胎记就时不时会传来灼热感，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范归川发来的消息：

      【今晚8点，城西老宅。】

      谢小光叹了口气，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17:23。他飞快地保存文档，收拾书包。路过便利店时，他买了杯热咖啡和三明治，这大概就是他今晚的晚餐了。

      晚上八点，谢小光踩着湿漉漉的地面，准时出现在约定的地点。范归川早已等在那里，他倚在一棵老槐树下，黑色的长袍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哭丧棒顶端的红宝石在暗处泛着微光。

      谢小光走近时，范归川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挂着淡淡的青影，连平日里总是微微翘起的嘴角此刻也耷拉着。范归川难得主动开口：“你看起来像被鬼缠了三天三夜。”

      谢小光揉了揉太阳穴，挎着脸说道：“比鬼还可怕，是毕业论文。”他叹了口气，“导师说我的案例分析像地府旅游指南”他越说越沮丧，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范归川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活人的事情，真是麻烦。”他的语气里带了几分调侃，“要不要我帮你把导师的魂勾来，让他改改标准？”

      谢小光被他的话逗笑了：“别开玩笑了，我可不想被开除。”他抬头看向范归川，发现对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虽然转瞬即逝，却让他心头一暖。

      “走吧，”范归川直起身，“今晚的任务是化解一个执念幽灵，比你的论文简单多了。”他转身和谢小光一起出发。两人并肩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谢小光忽然觉得，连空气里那股潮湿的霉味都变得清新起来。

      今天的任务目标是个年轻女孩，她静静地站在窗前，手中紧握着一封泛黄的信，眼神空洞而迷茫。谢小光走近她，轻轻用锁魂链触碰她的肩膀.

      瞬间，女孩的执念化作一幕幕画面，如电影般在两人眼前展开：她站在邮局门口，手中攥着那封信，犹豫着是否该寄出；她坐在书桌前，一遍遍修改着信中的措辞，字里行间都是未说出口的深情；最后，她躺在病床上，信从指间滑落，最终未能送达，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

      任务本身并不复杂，谢小光很快用锁魂链安抚了女孩的执念，帮助她释怀。然而，当他转身看向范归川时，却发现对方的神情异常沉重。

      范归川的目光紧紧锁在女孩身上，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痛苦，仿佛看到了某个深埋心底的回忆。

      谢小光心中疑惑，轻声问道：“范归川，你怎么了？”范归川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转过身，避开他的目光。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哭丧棒的红宝石，指尖微微发颤，似乎在极力压抑某种情绪。

      任务结束后，两人并肩走在夜色中。谢小光忍不住再次开口：“那个女孩……让你想起了什么吗？”范归川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夜空，声音低沉而沙哑：“她的遗憾，和我的遗憾，又有什么分别？”

      谢小光心头一震，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然碎裂。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站在他身旁，感受着夜风中的寒意与沉重。

      范归川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恢复了往日的冷漠：“走吧，任务完成了，别浪费时间。”

      任务结束后，照例是谢小光独自前往引渡科。刚踏入大厅，他就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氛围——每个办事窗口前都挂着精巧的白色灯笼，灯笼纸上绘着暗金色的彼岸花纹；天花板上垂落着素白的引魂幡，无风自动，像一片片漂浮的云。

      他走到熟悉的窗口前，王甲今天换了一身崭新的制服，连胸前的工牌都擦得锃亮。

      “王大哥，这些装饰是做什么的？”谢小光好奇地问道，手指轻轻碰了碰窗口前的小灯笼，灯笼随即亮起幽蓝的光，映得他指尖发亮。

      王甲笑眯眯地接过任务单：“下周就是冥界的重大节日了——下元节。”

      见谢小光一脸茫然，他耐心解释道，“和清明节、中元节并称冥界三大节日。这一天凡间会祭祖祈福，冥界的亡魂都能收到阳间的供奉，那天可热闹了。”

      他指了指大厅里来来往往的鬼差，个个脸上带着难得的喜色：“你看，大家都盼着呢。收到供奉的亡魂，来年也能过得舒坦些。”

      谢小光怔怔地望着那些飘动的引魂幡，胸口突然一阵发闷。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那场车祸后，他再也没梦到过他们。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轮回转世，还是仍在冥界的某个角落，等着收取一份供奉。      手指无意识地摸到了胸前的新人奖章，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回过神来。他想起孟姝说过，每个月他有一次到冥市的机会，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既然下元节这么重要，或许

      “王大哥，”他压低声音，“范归川会参加下元节的庆典吗？\"”

      王甲挑了挑眉：“范大人？他从来不去这些热闹场合。”随即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不过如果是你邀请的话\"”

      谢小光耳根一热，匆忙办完交接手续。走出引渡科时，他掏出手机，盯着范归川的聊天界面看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打字：

      “下元节……能带我去冥市看看吗？” 发完这条消息，他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握着一个不敢期待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