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朗一直往前划,许雁回数着水中的涟漪。 到了第一千下的时候,阳光露出,岸边的黑衣人已不见。 许渔出去给两人送干粮:“先休息一会儿吧。” 两人都已经精疲力尽,许渔到了船内倒头就睡。 格朗坐在船头微微喘气,他一头微卷的头发冲散了眉眼间的冷硬,此时的他,显得温和许多。 他看向许雁回,目光带有审视。刚刚那种情况下,她理所应当的下令,而他们也没有丝毫犹豫的执行。 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难民。 她到底是谁。 许雁回却没去管他,开始拔船上的箭。 这种箭似乎与寻常的箭格外不一样,在抵挡的时候,格朗便感受到了。 轻,而且,力道小。 突然,许雁回的心蓦地收缩。 落在船上的这种羽箭箭尾的毛,软硬适中,而且并不是猛禽的硬毛,似乎,是纸张的材质。 别人不知道,可她清楚的很。 这个时候,能用这种材质的地方,便只有肖家的暗卫。 肖家掌管着最大的纸厂,肖未平为了敛财,想出了做皇商的生意,一直在说服厚德帝。 这种羽箭成本低,他便先让暗卫试用。 她目光一暗,看来,这坞市与肖家,关系匪浅。 岸上,人声鼎沸。 渡口上大船往来不绝,船工挑着扁担往船上运。 渡口上三个大字“白马渡”。 踏上陆地,几人才感觉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 许渔和许雁回还好,小时候在船上惯了。其他几人本就是在陆地长大,水上的颠沛极为不适应。 等到脚踏实地,几人面上都轻松了几分。 林秀和双喜是小孩心性,一道岸边,双喜就嚷嚷着要去买路边的糖人。 “爷爷爷爷,我要这个。”他指着架子上画有一个喜字的糖人道。 卖糖人的大爷穿着粗布麻衣,面容和蔼,闻言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小郎君这么小小年纪,怎么喜欢这个字?这个字可是娶媳妇的时候用到的。” 双喜闻言,嘴翘成了水壶。 许雁回笑着上前解释:“他的名字里带喜,从小就喜欢。” “原来是这样啊,那帅气的小郎君可拿好喽。” 不一会儿,老人便将糖人做好了。 许雁回带着几人找客栈,边走边问:“这边你们熟悉吗?” 她本是问许渔和格朗扎西的,熟料两人居然均沉默不开口。反而是双喜和林秀开始叽叽喳喳。 林秀在船上的时候已经换了一件衣服,就着河水洗了把脸。本就十岁左右的女孩,穿着许渔特意为她买的鹅黄色长裙,包子似的脸庞,更显得可爱。 她的声音暖糯,小手悄悄的抓住了她的衣角,躲在后头,小声道:“雁回姐姐,我认识这个地方。我就是在这边,碰到许渔姐姐的。” 双喜有了糖人便不再闹腾了,吃的满嘴的糖浆。 许雁回刚牵起林秀的小手,就要帮双喜找手帕擦嘴。 一时间,她居然有了一种“家”的忙碌感。太阳逼人,令她的额尖冒出冷汗。 听到林秀的话,她的手一顿。 两个小的不闹腾了,两个大却都沉默不语。许雁回揉了揉太阳穴,属实是无奈。 她不自觉的想,难道这就是老天爷让她回来的目的吗。 一路上杂耍马戏,小吃甜点应有尽有。 格朗扎西跟在后头,许渔走在旁边。两人心里都知道,这个地方,意味着什么。 许雁回牵着两个孩子,在两人面前站定,阳光落在她的身上,披上了一层明亮的影子。 她这些年去过的地方太多了,已经对这个地方没有了印象。可她注意到,许渔脸上落寞的神情。 蹲下,对两个孩子说:“交给你们一个任务,愿不愿意呀。” “当然。”这是拍着胸脯的双喜。 “愿意。”这是怯生生的林秀。 许雁回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狡黠,她指了指格朗和许渔:“格朗哥哥和许渔姐姐似乎不太开心,如果你们谁能问出来他们不开心的原因,今天晚上,咱们就去吃你们想吃的东西。” 思考了一会儿,她补了一句:“糖葫芦,驴打滚,葱油饼,以及其他的小吃,都可以哦。” 这对两个孩子来说,是绝对的诱惑。 “冰粉可以吗?” “可以。” “糖果子可以吗?” “可以。” “小馄饨。” “都行。” 双喜和林秀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坚定。 双喜缠着格朗,林秀去找许渔了。许雁回端着刚刚买的酒壶,一边看着,一边小口小口喝着酒。 米酒微甜,也辣。 少年被双喜缠着,小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少年摇头,尴尬的望向两边。小孩不依不饶,一下子抱住了少年的裤脚。两人僵持不下,少年的双眉紧紧拧到了一起。 许雁回笑的一下子被酒辣到了喉咙。 啧,她心里评价,太粗糙的法子。 看看另一边,林秀将手里的糖葫芦给了许渔。随即,女孩便撒娇,嘴巴一睁一合,可爱极了。说的少女心都化了,满脸温柔。 不一会儿,两小只回来,两人悄悄地覆在了她的耳边:“格朗哥哥和许渔姐姐似乎要回京城了,有人在这边等他们。” 蓦地,许雁回拿酒的手微微一愣。她差点忘记了这件事。 不远处,出现了几个人。长的高大威猛,身上穿了镖服。 许渔本笑容满面的脸庞上,突然间变了神色,嘴角露出嘲讽:“动作还真快,我们刚上岸还没走几步路,就能知道。好手段啊,赵管家。” 来人穿着一声灰色长衫,微微耸肩,踱着步向几人走来:“女郎,先生没找到你发了很大的火,现下我们可算是遇到您了,快和我们回去吧。” 许渔“哼”了一声,瞧都没瞧几人,大步流星走在了前面。 格朗也沉默了许久。 几人看到他:“格朗郎君,您母亲也找了很久,也和我们一块回去吧。” 新丰客栈,是白马渡最好也是最大的客栈,一楼是舞姬、乐娘们表演节目的地方,夜夜不休。二楼是喜欢听小曲,喜欢玩乐的女郎、郎君们卧房。三楼是喜欢清净的富商住的地方。四楼,是专门招待名门贵族的地方。 几人一路来到四楼,所谓的天字号房。 再往上,据说会招待皇亲贵族。但这些人的行踪,不是寻常百姓所能得知的,也就略过不提。 一进屋,许雁回就闻到了一股清香,像是秋天松木的味道。房屋的装饰格外雅致,可以看出,许多东西应该不是这个房间本身的装饰。 侧方摆放着一张大的原木书桌,上头还摆着半张未完成的画。 小厮丫鬟们忙着上菜,许渔一进门就往饭桌旁一坐,半点不管礼数。格朗却一反常态,站在了一边。 他的眉眼间隐隐透出不耐烦,却仍旧恪守礼数,等待主人家。 两个小孩早就被丫鬟带去别的地方,许雁回本想也跟着去的,却被许渔制止了。 许雁回最后一个进门,两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坐呀,站着做什么,这菜都上全了主人家还未到,这不是先让我们动桌的意思么。” 她抬眼看着格朗,轻飘飘的落在了身侧的椅子上。 格朗扎西早就已经不耐了,这下子,也不装了,干脆就坐了下来。 上完菜,丫鬟们为每人放上精美的筷、碗,并端上了水。 许雁回抬眼,她面前的是一个约摸十多岁的姑娘,一袭桃红色石榴裙,端庄秀美。 “女郎,请用。” 明明是漱口水,她说的好像是喝的水一般。 许雁回失笑,也没在意。 她就着小姑娘的手漱了口。只是一不小心,漏出了一点在地上,砸到了对面姑娘的脚边。 还未等那个姑娘反应过来,她连忙说道:“哎呀,一不小心竟吐到了外面。姑娘千万莫动,我来给你擦一下。” 许雁回脸上懊恼,连忙起身就准备蹲下身子。 这下子,吓得面前的姑娘连连退后几步,眼里的不屑消失殆尽,面色都白了许多:“不不不,不用了女郎,我自己来便好。” 厚德帝是贵族出身,向来最看重这些礼节。尽管许雁回穿的普通,浑身上下可能也不值十两银子,可她是客人。 许雁回眉眼间满是冷漠,刚刚那个丫鬟,她记忆深刻。在她刚刚去到肖家的时候,便是这个丫鬟阳奉阴违,给她上了一课。 她呵呵笑了两声,坐会椅子上,发出刺啦的一声声响:“我饿死了,大家快吃,吃完饭去找双喜和林秀,我刚刚可答应他们晚上去吃不一样的东西。” 格朗在她的插科打诨之下,也渐渐舒展了眉头。他双腿交叠,拿起了筷子。 就在这时,屏风撤下。 一道声音响起:“这位,就是你想去救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