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了指船上的林秀:“这位,林秀。” 林秀怯生生的躲在船篷内,露出半张脸,和小猫似的:“你好。” 借着,三双目光看向许雁回。 她张了张嘴,不自觉哑然了半晌,过了一会儿,才笑着回:“我叫许雁回,来自幽州。” 她解释道:“今年涨水的时候掉下了明月江,不知为何来到了这里。” 许渔眼色一亮:“这样啊,那许姐姐家住幽州哪边呀?我本家也是幽州的,说不定咱们还有关系呢!”。 许雁回抬头,未语先笑:“穷苦人家罢了,离明月江较远,靠近边境的一个小山村,就不说了。” “我家就是江边的,已经三年不曾回家了。”女孩的语气低落,一下子就变得闷闷不语。 许雁回走上前,抱住了她。 她垂下眼眸,掩盖住情绪。抱住了曾经的自己。 雁回,是她十七岁,逃离肖家后,恩师为她改的名。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望她终有一天,能从异族手中,夺回家乡。 所以,其实许雁回原名,叫许渔。面前的少女,就是曾经的自己。 许雁回掩盖住眼底的落寞,暗卫道:“没事的,总有可以回去的时候。” 许雁回葱白的手指向明月:“想家的时候,就看看这浩渺江水。远隔千里,亦有联系。” 她说完这段话,蓦然,眼神涣散了。 脑海中,似乎有一个也曾经这么对以前的她说过。她之前从未看清楚过那个人。 原来,是自己。 “走了。”格朗冷硬的打破沉默,率先上船。 少年头也不回,目不斜视的走进船内。坐着,却浑身紧绷。 被他一打岔,许雁回眼中涣散的光又重新汇聚。 她摸了摸许渔的头:“没事的。” 许渔眼眶湿润,重重的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进去。 船上,格朗慢悠悠的撑船,其他几人坐在蓬内。 更深露重,许雁回等其他人都睡着,走了出去,格朗也在休息。 少年躺在船板上,身下披着一件皮绒一样的披风,抬头看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雁回刚刚换了身的衣服,墨黑色的长袍衬着雪白的肌肤,格外鲜明。 她站在船头,负手而立:“你们为何要来救我?” 说完便连绵不断的咳嗽起来。 格朗微闭着眼睛,听着许雁回的咳嗽心烦意乱。他强行掩盖住内心的怦怦跳,语气近乎冷漠:“双喜说有个姐姐被他爹送到花楼了,很内疚。” 听到这话,她微微诧异,不禁失笑:“他真是个傻子。” 两人都没说话,过了许久,格朗突然出声:“张大真的中毒了?” 许雁回道:“我调的毒,没人能解。” 格朗睁开眼睛,微微挑眉:“你会医术,还是,只会毒?” 许雁回低头,看向他,一双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像是随便一说:“怎么,你身体不好?还是……” 声音从喉咙口出来,消散在风里。 格朗像是被戳中一样,瞬间坐起身子,脸黑了下去,从喉咙挤出几个字:“我身体没事。” 许雁回盯着他,似笑非笑。 格朗毕竟是少年,未坚持多久,便像是落荒而逃一般躲开了视线:“没有,就是问问。” 许雁回的声音带有不曾消散的凉意:“我会医术。” 顿了顿,说道:“这次,多谢。我的医术还不错,若有需要,我必然会帮忙。” 久病成医,她此前为了给自己调理身体,专门拜了江南第一名医为师,虽他坐诊将近一年时间。如今,她的医术虽不算大师,但普通毛病却没有问题。 格朗反手撑住船板,抬头望向她,眉眼间白日的桀骜少了几分,多了丝慵懒:“你先管好你自己的身体吧。” 船划过一片深山,瘴气冷的刺骨,许雁回微微皱了皱鼻子,微微打了个喷嚏。 这冷风冻的刺骨,她白日里受了伤,此时更是面色涔白:“接下来,我们去哪。” 格朗看了眼她的样子,没好气的闷声脱下外套,扔给了她:“披上吧,到时候感冒了还得照顾你。” 说毕,他便起身将垫在身下的皮绒披风戴在了身上。 许雁回失笑,默默接过了别扭的小郎君的好心。 见她穿上,格朗不留痕迹的松了口气,但口气仍旧不好:“回京。” 上一世,格朗扎西的母亲成为了肖家的女夫子,教导了许雁回两年,直到她离开肖家。 想到这,想到肖家,她的指甲就嵌到了肉里。 她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来此,无依无靠,身如漂浮。这个时间,有另一个她。那老天爷为什么要她回来。 “你怎么了?” 格朗一声呼唤,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已经呆呆立了好久。 许雁回笑意不达眼底,温声道:“我还没想好。你是长安人吗?” “京城向来是天下文人武士向往之地,如果有机会,便可扶摇直上。”格朗仰头,眉眼间满是朝气。 许渔看在眼里,她想到上辈子,长安从不是格朗心中的样子,门阀林立,政治集团排挤,贵族势大,他一个无背景的少年,想让人侧目,几乎不可能。 加上他吐蕃的身份,更受到排挤。 她悠悠叹了口气,所以为什么要让她回到这里呢,她觉得老天爷真是在玩弄所有人啊。 明明她已经将仇人手刃,明明她已经走了一遍路,难道还要再走一遍吗。 她不自觉偏头看了眼格朗,和门帘掩罩住的乌篷内,许渔安睡的脸。 她能做什么呢? 她坐了在了船边,把脚伸进江水,偶尔还能还能踩到几只渔。 格朗脸色一变,手连忙去拉人人:“小心。” 双手相碰,他都心脏蓦地漏了一拍。他今日不对劲极了。 格朗格外懊恼,接着,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缩回手。 许雁回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这是怎么了。 “我以前打过渔,即使落水也没什么大事的。” 她没去肖家前,便生活在渔村,别说坐在船上,便是从这跳下去,她都能游出去。 格朗双眉皱起,双唇紧闭,许久才蹦出几个字:“太冷了,不好。” 说完,他的脸颊浮起粉晕。 许雁回怔了一下,随即狡黠一笑:“小郎君明白的挺多……” 格朗的脸上愈发红艳。 旭日初升,小船还在湖面上飘着。 临近靠岸,格朗首先一步跳下,拖着船捆在了岸边的一块岩石上。 就在一瞬间,岸边密林“刷”的一声,一支箭擦着双喜身侧而过。 不好。 格朗眼睛立刻望过去,一手拿起篙,冲着船内喊:“你们不要出来,有人埋伏。” 来人在岸边,他们在船上。 许雁回立即躲回船内,她的武功出其不意还可,这种硬碰硬的,她有自知之明。 可昨日一整晚都没有埋伏,偏偏在他们刚刚上岸的时候。 她的眼色一暗,说明此次计划是紧急下的。 双喜还在睡觉。按照火场老板对这个儿子的宝贝程度,邬市的人应该不敢会对他下手。 那会是谁呢? 许渔从梦中惊醒,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不幸撞到了头。 正巧,一只箭“唰”地从她脸边飞过,瞌睡去了一大半。 许雁回无奈,赶忙拉住了她。心里止不住想,自己年少时有这么无法无天吗。 她沉下脸:“先别出去。” 许雁回悄悄拉开帘子看了眼外面,格朗扎西在船头抵挡飞箭。 她环顾四周,岸边丛林内浮现一只只眼睛,有人从黑暗中露出身影,皆是虎豹样貌。 只是他们的手上,都是黝黑一片。 厚德八年,有一批江湖人士突然出现,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只是他们很少在长安作乱,所以官府方面并不重视。 而他们的标记,就是黝黑的手。 许雁回心惊,这些人,就是那个组织的人。 不能继续这么下去,格朗的力气迟早会消耗,可能对方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下定决心,她冲着外面大喊:“格朗回来。我们继续往前,别管他们。许渔出去帮你挡。” 格朗扎西听闻,没有丝毫犹豫。一个侧身,回退到船上。许渔飞身出去,手持长剑,立于格朗的身侧。 双喜和林秀也彻底惊醒,两眼发懵:“怎么了?” 许雁回也暂时先用船檐作抵挡,边回道:“岸边有埋伏,你们先躲好。” 还有源源不断的箭矢从岸边射来,有的穿过乌篷,有的则直接射中船脊,卡在了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