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雁回惊起冷汗。 外面,男人的身影已经停在了她的旁边。 “这个——” 许雁回的呼吸都几乎停止,心脏好似要跳出胸口。 白布下,她身形瘦弱。 男人的手碰上白布,许雁回已经能隐约看见那双粗糙的手了。 那只手上,有一道一道足以劈开手掌的伤疤,歪歪扭扭,面目狰狞的刻在上面。 男人即将掀开白布。 一瞬间明暗。 “铃铃铃——”门口的铃铛响起。 “师傅,我回来了,我们去吃饭吧。” “哦,好,那先吃饭吧。” 男人放下手,似乎没有发现异常,脚步声渐渐消失。 许雁回才幽幽松了口气。 她缓缓拉下脸上的白布,一阵劫后余生的庆幸在她的心头漫开。 可是那双手,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房间的顶部特别低,她站起来往上伸一个手臂就能摸到头。 湿漉漉的。 格外狭小。 屋子后面有个窗户,但是用纸糊上了。前面大门就是男人刚刚走出去的地方。 她当机立断,尝试开窗。 浆白的纸一撕就破。 可能没有想过死人会复活,这地方也没落锁。许雁回跳上门窗。 外面一片漆黑,无半盏灯光,只有若隐若现的树枝,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光亮。 她没时间多想,抬腿跨出—— “姐姐,前面大黄在看门的。” 一声稚嫩的童音响起。 许雁回心上一紧,手猛然握住窗户框。 窗户下,一个身着白衣的小男孩站在那。 男孩约莫十岁左右的年纪,头发秀长,遮住了眼睛。 明明是个孩子,却显出一种阴郁的感觉。 “你是谁?” 许雁回用力跳下窗子,她的身体,似乎在慢慢恢复。 小男孩撩开头发:“我叫双喜,里面的人是我的爹爹,姐姐想出去的话,跟着我就好了。” “你为什么要带我出去?” 许雁回的问题,令男孩沉默了许久。 “你是活人,不应该被卖掉。” 卖掉? 她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个词。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这家人牵扯到买卖人口。 绕过最大的一丛荆棘,许雁回站在了一条街上。 一时间,人声鼎沸。 整条街道的所有店铺门口都挂着火红的灯笼,各种打扮的人游走其间。 整个街道亮的如同白天。 唯一不同的是,这些人,都蒙着脸。 即使是没有带面罩的,脸上也涂满了厚厚的颜料。 男孩不知什么时候也戴上了面罩,递给她一片白布。 “这是哪里?” “南宁坞市,这是整个大启最大的地下集市。” 许雁回拿着布条的手顿了一下。 “你爹让你一个人出入,放心吗?” 小男孩低下了头,他头顶的发丝在太阳底下,是浅色的,看起来很软。 “他们不敢动我。” 街上热闹非凡,但在她出现后,却有过一丝的寂静。 许雁回带兵打过仗,这种氛围,一下子就能清楚。 这是,准备进攻的讯号。 不知不觉间,她们的身边已经围了一群人。个个都看不清面容,所有人都用白头巾将脸层层包裹。 许雁回现在手上没有兵器,她一个人,也无法从这么多人的手中逃脱。 “少爷,您又干这种事情,庄主现在很生气,等着您回去呢!” 为首的人站在前面,双喜默不作声。 许雁回之前是昏迷的情况下,被送去了小屋,这次来倒是看到了它外面的样貌。 小黑房子外面,是一个很大的庄园。正门上书“乾元火场”,右侧大大的告示“免费烧尸”。 很是简洁明了。 这时候,只有穷苦人家会将死人尸体烧掉。 这也意味着,即使是发现自己亲人的尸体被卖掉了,这些人也无法与火场对抗。 况且,火场免费烧尸,就不用担心买棺材的银两了,也算是减轻负担。 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几个人带着她从旁边侧门而入。 “你这么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庄主卖给旁边的画舫多好。这样,哥几个也能常去看看你哈哈哈哈哈。” 画舫? 在大启,画舫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个行业的统一称呼。 这个地方比青楼更加文雅,里面有很多都是被抄家灭族的女子,饱读诗书。 但是,做皮肉生意的,哪里会干净。这些地方背后之人,都是达官显贵。 有些地方的画舫,多的是逼良为娼。 许雁回突然间笑了起来,嘴唇微挑:“那你们可得为我说几句好话啊。” 几人没料到居然有女子能面不改色的回答他们的调侃,都愣住了。 随即大笑起来:“你这个女子,有意思,有意思。” 火场内是一个个黑漆漆的屋子,在这儿,似乎整个世界都没有了颜色。 “庄主,人抓回来了。” 门内传来声音:“让人进来。” 许雁回还没反应过来,一下子,突然其来的一只手,猛的用力,将她推向木门。 扑腾。 摔到了地上,手心一阵刺疼。 一瞬间,外头的阳光透进屋内,很快就消失了。 眼前又是漆黑一片。 房内一片宁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许雁回却闻到了,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她的呼吸越发急促。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她握紧拳头撑在地上,慢慢往旁边挪去。 不知过了多久。 门——打开了。 许雁回的眼睛刺疼,一时间被光耀到,短暂的失明了。 一身白衣的双喜走进门,小皮鞋拍打底板,一步一顿。 许雁回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头的汗,浑身湿漉漉的。 光线充足,桌后坐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胡子和头发微卷,且颜色比常人稍浅,像是,异族人。 “庄主,小公子去洗了个澡,稍微晚了。” 许雁回注意到,双喜身侧站了个人,一身黑色长袍,看着像是管家。但说话,口音,却有几分不自然。 她想起来,双喜的头发,也是浅色的。 门外一些的人,已将口罩去除。他们的发色,比起双喜父子两人,颜色更为明显。 南宁,她想起来了。 胡族之乱。 但是她早在五年前,亲手修订了关于管制这些商人的法典。 如今,这些异族应当受到管制,怎会如此大胆,在坞市做这种生意。 “死人复活,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姑娘,你是怎么做到的?” 男人面色温和,和小屋内的样子判若两人。 “捡到你的时候,我亲手验过,的确毫无气息。况面色苍白,身体浮肿,明显是刚死没多久。可看现在,脸颊红润,行动似乎也并无不便。” “奇怪,太奇怪了。” 许雁回的原则,向来是以不动应万变,当即就眉目舒展,挂上笑容:“庄主,这是假死药。小女子曾去南越游历,途中逢一神医,赠与我这假死药。服下,便与真死无异了。” “哦?神医?” “是的,可未等我问其性命,他便走了。” 许雁回正开始编故事,什么神医,她连自己为何没死,为何会在这边都不知道。 哪里来的神医。 她向来不信神佛,神佛从未在她苦难时庇佑过她,她又何必虔诚。 可就在此时,一道粗长的鞭子快速向她袭来。 “姑娘,骗人可不是好习惯。” 许雁回躲过,第二鞭紧随其后。 她身体并未恢复到巅峰,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鞭子朝她而来。 她闭上了眼睛。 许久,却没有痛感。 睁眼,双喜站在了她的身前。 “双喜?为了她,你要忤逆我吗?” 双喜抬头:“爹爹,她是一个活人。” “活人又怎样,双喜,你知道的,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们要一起救出你的娘亲,爹爹就只能这么做。” “她只是一个人。” “双喜,她服下假死药,特意来这边,爹爹不可能放过她的。你老老实实的,别插手这件事,到时候你娘回来了,咱们就回沙漠,再也不回来了。” “你不是最喜欢驼驼吗,我们早一天救出你的娘亲,我们就可以回家。” 男人的话语温柔,似乎在好言相劝。 双喜默然:“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男人将鞭子抽回,站在了两人面前,仿佛无奈的叹息。 “双喜,你想救她,爹爹也不做赔本的买卖,这样吧,那就留她一条命。” “来人,将她卖去画舫。” 许雁回不知道自己被卖了多少钱,总之,没过多久,她就被送往了画舫。 但她清楚的知道,这不过是男人哄小孩子的话。 画舫,才是女子死亡最多的地方。 画舫在船上,要上传的人,不管何种身份,都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廊桥。 廊桥上挂着女子画像,均面容姣好。 走到尽头,后头的人和她说:“往后,你也会在这上面。” 这些女子被画的极美,如盛开的牡丹,是最好的时刻。 直到,许雁回看到了一张画。 画师正搬着画框往墙上挂。 画上的女子明媚可人,笑起来恍若阳春三月。 但许雁回看去,却一瞬间如坠冰窟。 ——脑海中的记忆突然间冲的她站不稳,这是,林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