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公主,我的驸马造反了。 而他造反时我还在皇宫里。 不过没关系,谁说造反成功了就一定能当皇帝。 造反的是他,称帝的是我。 1 得到驸马造反的消息时,我才刚刚睡下。 侍女匆匆来报,我甚至顾不得穿好衣服,跳起来抓住侍女的肩膀,目眦欲裂:“你说谁造反了!?” 侍女觑了一眼我的脸色,咽了咽口水:“公主,您的驸马,带兵围困了皇宫,反了。”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我甚至想要破口大骂!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他爹的说反就反了,我可还在皇宫里!!! 我连忙换了身便于行动的衣物,打算摸摸情况看能不能溜出宫去。但我才摸到凤仪门附近,一队甲士便精准地发现了我:“公主殿下,陛下有请。” 我灰溜溜地跟着甲士到了肃政殿。 我才进门,一只茶盏便迎面飞来,即使殿内聚集了众多臣子,我也躲得开的。但是我并没有躲,而是生受了这一下,然后立马扑到皇帝脚下,什么也不说,只是哭着喊:“父皇!父皇!父皇……” 皇帝已经全副武装,近些年来坐镇后方让他头都肿了一倍,因此他并没有戴盔。一双尚且留有昔年影子的眼睛厌恶而愤怒地瞪着我,语气森然:“你刚刚是打算去哪儿啊?” 我还是哭:“父皇!儿臣知道驸马……驸马……儿臣羞愧难当,恨不得手刃其人、生啖其肉啊父皇!可现在到底是父皇的安危更重要,因此、因此儿臣才想到城楼上去与驸马对峙……也许、也许看在夫妻情分上……” “哼!”我话还没说完,皇帝便冷哼一声,斥道:“我看你是想出城附逆吧?!” 这话一出,我的心都凉了一半,连连磕头说“儿臣不会”,方才被茶杯砸开的血口一下又一下磕在地上,血液飞溅。 满殿都是嗡嗡的议论声,但是大臣们并不开口,我磕了有二十来下,磕得头都有点儿晕,血流进了眼睛里,染得视野一片血红。这时才听得皇后叫了一声“陛下”,随后二人低语几句,皇帝嫌恶道:“将元安公主郑昭尹褫去封号,贬为庶人,暂压慎刑司,退敌后再做区处。” 一队甲士将我从地上拖了起来,我垂着头,让眼泪冲开脸上可怖的血色。 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2 因着皇帝将我贬为庶人,我身上所有有品级的东西都被扒了个干净。只有一只银镯,因确实不是宫内造物,我又苦苦哀求说这是母亲留下的遗物,如果要将它也带走,我只好一头撞死,这才得以保留。 皇宫被围,我又被关押,即使宫内人马大多调去守城,逃出慎刑司对我来说并不难。但因为造反的人与我的关系,无论皇宫是否被攻破,我一消失必然引来搜捕,我也只好先蹲在大牢里,相机行事。 果不其然,我在牢里蹲到第二天,便听到了有人进来的脚步声。 我靠坐在墙上,幽幽一叹:“来啦?” 来人的脚步顿住了,竟然真的应了一声:“来了。” 可我无法通过声音辨识出来的是谁,只好低笑起来。来人果然走近,穿着五品内侍的绯衣,不看那双眼睛,长得堪称寡淡的素净。 这似乎是贵妃宫中总管的干儿子,叫什么我却没记住,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太监,用托盘捧着一个白瓷酒壶。 我仍是笑:“你叫什么名字?” 内侍定定地盯着我的脸。而我一贯知道自己的优势。 半晌,他才道:“奴才苏景桢。” 这句话一出来,旁边捧托盘的小太监眼角一跳,我也想起了这号人物,似乎皇后在贵妃处几次失利,都有这家伙的影子。 但我只作不知:“原来是苏公公。” “嗯。” 他只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只是盯着我的脸,我也没有说话,眼神放空。 过了一会儿他仍没有什么行动,我只好说:“你是来替他送我上路的么?” 苏景桢似乎才回过神似的,猛地转头看了一眼托盘上的酒壶。 我心里有了几分底,尽可能声音轻柔地笑道:“公公忙么?不忙的话,最后陪我说几句话吧。” “不忙。”苏景桢似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这两个字,因为才说出口脸色就变了。但他看了我一眼,竟然接过了小太监手中的托盘,吩咐其他人都出去,守在外面不准进来。 被一个阉人直勾勾地盯着,我却露出了怀念的笑容,悠悠道:“当年他第一次见我,也是这样的。” 3 我叫郑昭尹,是晋国皇帝的元配独女。我小时候皇帝还不是皇帝,那时候他是我爹,是前朝齐国边将。皇帝和我娘感情甚笃,虽然只有我一个孩子,但一直家庭和睦。因着我娘的缘故,我从小就谙熟弓马,身边也有不少得力的下属。但好景不长,我娘因为边地时疫,操劳过度,大疫终于结束,我娘却重病离世。 皇帝次年便娶了继夫人。 继夫人不像我娘,过门的第二年便为皇帝生了儿子。她待我不坏,但也无心关怀。而皇帝,也渐渐将我这个从前的宝贝女儿抛在了脑后。 后来皇帝起兵反齐,就更加顾不上我。有一次皇帝吃了败仗匆忙撤退,竟然忘了将撤往哪里告诉我。 对于年幼的我来说,那确实是一段十分难熬的时光。 好像母亲走了,我也就慢慢在父亲生活中消失了。 一开始也哭过埋怨过,可到底没有人会把我抱起来,拍着我的后背说“不要怕,爹娘都在呢”。 但我也庆幸我是娘的女儿,在皇帝没有儿子的时候,我娘都劝皇帝把我当男孩教养。皇帝的权力越来越大,我也必须分一杯羹才行,不然就会像一把草,丢了也就丢了。 所以鹭阳之战,皇帝被围时,我自请领兵开路。 兵权确实是一个非常好使的东西。因为我敢打、能打,我手中的兵权越来越多,但年龄也越来越大。 我瞧得上的瞧不上我,瞧得上我的我瞧不上。 他们总说,你是个女子,早日归还兵权回归后宅,做点女人该做的事吧。 只有那个人是不一样的——后来的元安公主驸马、康乐侯宋聚。 虽然他出身商人之家,不够上进也没什么本事,但他是唯一一个崇拜我、称赞我、觉得我是个英雄的人。那天我带兵回城,甫一进城便觉得有一道视线仅仅黏着我,我侧头望去,便看见了站在人群中满面通红的宋聚。 “他是那么多年来唯一一个不觉得我应该交出兵权嫁人相夫教子的人。他听我讲战场上那些事,看我练剑习武,却只知道拍着巴掌说‘将军好厉害’。” “他从不叫我公主,只叫我将军。” “他不觉得我是个舞刀弄棒的母夜叉,只觉得我是顶天立地的女英雄。” “他说我是女子又如何,只要我想做的事,我一定能够做到。” 讲了一会儿,我的声音有点哑了,我只好压低嗓音,动情地感慨:“这样的人,叫我怎么能够不心动啊……” 看着苏景桢逐渐软化的眼神,我再接再厉—— 我和宋聚很顺利的成功了。皇帝并不在乎我这个女儿,而宋聚不过是富商之子,家中并无任何背景,用来平衡我的势力最好不过。而婚后宋聚逐渐向往朝堂,我也不惜牺牲兵权为他铺路。 不然一个商人之子,哪怕尚了公主,又怎么配得上康乐侯的爵位呢? “后来啊……” 后来的故事,苏景桢应该都知道了。 比如宋聚并不是宋聚,他叫谢文昭,是前朝四皇子。前朝兵败,末帝焚宫自尽,仅剩四皇子谢文昭和安远公主谢文琳流亡在外。 他来到我身边,为的从来不是爱情。 我挤出眼泪,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苏景桢挪了挪步子,停下了。可就在我已经另谋他法的时候,他却将托盘放在地上,从袖中抽出一条手帕来递给了我,声音发哑:“擦擦吧。” 我缓缓抬起手,他便将手帕递得更近了些。 我猛地抓住他的手腕使劲一拉,将他拽倒在地后暴起压住了他的身体,用藏了许久的碎瓷片抵住了他的喉咙。 他挣扎着想要说话,我便紧紧地卡住他的喉咙,低声道:“苏公公,咱们合作吧。” 4 “我随身带着一颗假死药,宫外有接应我的人,公公就帮我这一把,如何?” 我稍稍放松了掐着他脖子的手,让他能够说话。苏景桢也很上道,即使气流涌入肺部让他咳嗽不止,他也把这声音压低了:“这、咳咳……这样做……咳、我有咳……什么好处……” “好处嘛……”我笑了笑,“一来,公公能够保下这条陪我去黄泉路逛逛的命……二来嘛,公公……你就甘心做个五品内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