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担心被牵连,那何必要当官?”夏初雪回答。“我知道父亲是忠君爱国之人,你也跟我说过谢家这位兄长是正直廉洁之官,那么他们夙兴夜寐、夜以继日做这些事,自然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高官厚䘵。 这世上,可能确实有很多人是为了权力、为了财富,为了体面、尊贵和高高在上、凌驾于百姓头上而做官,但我相信也有一些人是为了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为了让更多的人过上富足安稳的日子而发奋努力,如果说他们有什么自己的目的,那么可能是这样做能实现他们的理想、满足他们的愿望。 所以,权力、财富、体面、等级,并不是最重要的,他们自己并不在乎这一时之得失。不过……这些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意义,对他们来说,更大的权力、更高的等级便能够为国家、为百姓做更多的事。 因此停职反省对于谢公子自己来说没有什么要紧,但是,如果因此就掩盖了真相、留下了隐患、使冤魂枉死、令公款流入私人腰包,才是对国家对百姓极大的危害——” 陆云中听她这一番话,不由得有些愣神,又有些佩服,刚想开口说话,却听见门外有人轻叩房门。 陆云中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位年轻公子,约二十五六年纪,容貌俊朗、玉树临风,身形稳健却又透露一种儒雅风度。 身后站着仆从,是谢府之人,见了陆云中便行礼道:“陆公子,我家大公子前来探望小姐。” 将谢九章让进屋里,夏初雪便以兄妹之礼相见。 谢九章看着她,微笑说:“方才到了门口,并非有意偷听,只是碰巧听见妹妹所说,深得我心。初雪见识高远,胸怀开阔,我身为兄长也十分佩服。” “……兄长过奖了,我只是……信口开河而已。”夏初雪回答,其实她真没深思,只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而已。 “信口开河,不假思索,而无虚伪掩饰,恰恰是本心的体现。”谢九章称赞道,也是发自内心,虽然他回到家中,父亲跟他提起来,也说初雪玲珑可爱,但他确实没想到她能说这样一番话来。 “兄长说的也是。”他这么一说,夏初雪一想,倒也是,自己随口就能说出来,就是因为自己内心是认同这种信念与情怀的。听他夸赞自己,不由得展露笑颜,开心回答。 见她直率坦然,笑容明媚,谢九章也十分喜欢。这姑娘玲珑可爱、灵慧可人,见识也不局限于闺阁之内,真是难能可贵。而且这容颜如玉,明艳动人,怎能让人不喜爱?只可惜在额头上,眉骨上方有一道疤痕。 “多谢陆大人多年教导,陆公子耐心照顾。”大公子转向陆云中行礼相谢。 “呃,不敢当,谢大人……千万别客气。”陆云中赶紧躬身回礼。人家就算停职反省也是四品官。 何况……陆云中还真不觉得此时聪明有见识的夏初雪,是他爹教导和自己照顾出来的…… 见谢九章特意前来探望妹妹,陆云中不便打扰他们兄妹叙话,就让仆从为二人上了茶,便告辞离开了。 夏初雪与谢九章在窗下案前相对而坐。见这位谢府大公子风度翩翩,儒雅可亲,而且眉目俊朗,与那位魏大人不同的是,谢大公子容貌柔和、观之可亲,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温和、大度、令人安心的气息,夏初雪也心中赞赏。 “兄长,案子的事不要紧吗?”夏初雪觉得他看起来云淡风轻,完全没有那种心事重重的忧虑感。 “案子的事确实有些要紧,”谢九章回答,“正如初雪所说,证人被灭口、证据遗失,使案情更加错综复杂,阴云密布,揭开真相将更加困难,幕后黑手恐怕会成为漏网之鱼,这对百姓、对朝廷、对国家都有害无利。” “嗯。事已至此,只能面对,不如打起精神,全力以赴——不过,我看兄长倒也没把停职自省放心上?” “就像你说的,事已至此,”谢九章微微一笑,“只能设法补救,寻找新的突破口,而不是为自己的得失耿耿于怀。何况,发生这样的事,我确实有责任,理应受罚。” “那大哥觉得问题出在哪个环节?”夏初雪问,见谢九章端起茶杯来喝茶,忽然又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便说:“对不起,如此重大案情,我不该多问。我只是……平时曾与陆师兄讨论一些府衙里处理的案子,顺口就问出来了,请大哥不要介意。” “我知道。昨晚我到家中,父亲与我提起妹妹来,也说妹妹聪明机敏,想必这些年跟着陆大人在各地为官,也听说过一些离奇案情,好奇也是正常的。此案重大,不过……你我二人单独聊聊也不是不可以……” “案情重大,自然还是应当保密。不论是从事公职的操守,还是案情本身的要紧之处,都应谨慎。我知道兄长相信我,不过事件复杂、牵涉众多,即便亲朋好友,也应坚守原则。”夏初雪说。 “……陆大人当真好家教,妹妹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觉悟……”谢九章轻轻颔首,惭愧,这小姑娘见识不凡,远胜十年前的自己。 “大哥,我听说朝中官员之间,以及与皇亲国戚之间,往往皆有利益关系,或是同族、或是姻亲,或是师徒,或是同门,这里面千丝万缕,瓜葛不清,即便亲近之人,也有可能与其他事、其他人明里、暗里纠缠不清。 许多事,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丝丝缕缕说不定就会传扬到涉事之人那里。对于有心之人,精明之徒,仅凭只言片语,就有可能以点及面,窥一斑而知全豹,导致原有把握之事功亏一篑。 故兄长谨慎从事,口风严紧,是应当的。陆师兄曾跟我提起过监察院的张大人,说这位张大人就是秉公执法、坚持原则、壁垒森严、守口如瓶的典范,当时我还说陆师兄平时就是嘴太快——可我自己也是好奇心重,总爱打听,以后大哥多提醒我。”夏初雪微笑说。 谢九章看着她回答:“我倒觉得,是初雪提醒了我……” 此次安排,他分明十分慎重,负责押解犯人的是跟随他七年之久的捕快首领,此人正直坚毅,与他志同道合,功夫也相当不错,是信得过的。何况他在此行动中身负重伤,要不是被路过商人无意中发现,也就死于密林之中了。 其他人并不清楚此次押解的具体行程与安排,甚至那些随行差役都以为他们押的是另一个犯人。 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如今看来,竟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家书泄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