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雪拿了点心给孩子，又将陆云中小时候的玩具送给他，小男孩眼睛放光，抓在手中来回摆弄，想必这贫苦人家的孩子从小也没几件像样的玩具。

      夏初雪便当着他娘的面夸赞这孩子虎头虎脑，聪明可爱，妇人自然十分高兴，态度也和缓了许多。

      夏初雪并没打算让人家家长回避，毕竟孩子还小，人家不放心也是常情。她就蹲下身来，笑眯眯地和孩子聊天：今年几岁啦？点心好不好吃？喜欢姐姐送你的玩具吗？

      陆云中心想：这都什么辈份？刚才还叫孩子他娘大嫂呢？

      小柱子吃到了从未吃过的点心，又得了新的玩具，自然也很开心，夏初雪问什么都一一回答。夏初雪夸他可爱时，他居然还回了一句姐姐也可爱。夏初雪心想孺子可教，将来肯定是个嘴甜的小哥哥。

      小柱子有没有去过学堂呀？识字吗？真的？太厉害啦！夏初雪继续说，顺便又拍了拍他爹的马屁，听得妇人眉开眼笑。

      原来这家的男人也曾读过两年书，比村里人认得字多，一向以此为傲，而且也教了教孩子，其实只不过就是天、地、人、田这样几个简单的字。

      见他们聊得高兴，妇人便起身去厨房烧些热水，此时已将夏初雪二人当作客人，至少还是应该给碗茶喝的。

      老婆婆虽在屋中，但其实听不大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见他们都是笑脸，也就放心，只管坐在炕头上抱着那方毯子来回摸索。

      于是，夏初雪便渐渐问到了正题：平时都玩什么游戏呀？到哪里去玩？路那边的人家有只小狗呀？你经常去找它玩吗……

      提到小狗和那户人家，孩子神色有些不安起来，夏初雪便拉过他的小手，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予以安抚。

      她的手指白晰、细腻、柔软，与农妇粗大、满是老茧的手掌自是不同；而且她如花似玉，即便是小孩子也能看出这美貌动人，再加上她始终面带微笑，甜美温柔，很快又让小柱子放松下来，甚至主动说起了那日之事。

      他说他看到了一个脸色青青的人，十分古怪，样子可吓人呢，穿着黄色的粗布短衫，上面一片一片红的黑的——这肯定是血迹——最可怕的是，他看见这人忽然转过头来，咧开嘴时，牙齿闪着光！

      陆云中听着直皱眉，怎么听怎么像胡言乱语。

      但是夏初雪神情却很认真，待他说完便追问了几句：这青脸人穿着粗布短衫，那他的裤子是什么颜色？鞋子呢？他看起来多大岁数？像爹爹那样吗？还是像哥哥这样？她指指陆云中。

      小柱子一边想一边回答，鞋子记不得，裤子是黑色的；看起来不像哥哥，也不像爹爹……好像……

      夏初雪觉得不可能比陆云中还年轻，十有八九比小柱子他爹还要略为年长一些。

      她夸小柱子眼力好，记性也好，一定是全村最聪明的孩子，然后接着问：眼睛大不大？嘴大不大？耳朵大不大？脸上的道道多不多？头发长不长？眉毛黑不黑……等等。

      当时那一刻，小柱子其实是都看到了，只不过是受到了惊吓，再加上后来的混乱，记忆里暂时屏蔽掉了许多具体的细节。此刻，在夏初雪耐心温和的引导，和不断夸奖鼓励之下，便一一浮现出来。

      夏初雪态度非常认真和郑重，虽然小孩子不理解‘郑重’的含义，但是在他的直观感觉里，他的话和他的意见受到了对方的重视，对他就是一种很好的反馈。于是他也十分认真和郑重。

      听着他的描述，夏初雪便展开纸张铺在炕桌上，也不费事研墨了，让陆云中去找几块木炭——虽然陆云中有些不以为然，只不过当着旁人的面，他就忍住了没说话，看夏初雪不像开玩笑，就转身出去，真去灶下给她找了几块木炭回来。

      人像速写可是夏初雪的强项，中学的时候她每天练习十几张差点练到吐。人的许多能力确实与天赋有一定关系，但更多的、跨过瓶颈期的跃升，往往还是要靠海量的积累和刻意练习。

      于是陆云中无比震惊地看着她用木炭在纸上飞快地移动，寥寥几笔，便有一个头像展现出来，一时间看得他合不拢嘴。

      夏初雪可没空理他，画出来便让小柱子看，小柱子也十分惊讶，但却比陆云中接受得更快，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到画中人身上。虽然他许多地方也说不清楚，但却会告诉夏初雪，他觉得哪里不像，比如眼睛不像，嘴巴不像，脸不像等等。

      夏初雪觉得有点奇怪，以自己的功力，这按说应该差不太多，为什么小柱子却哪里都觉得似像非像？

      她扭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仰着头看自己，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孩子本来个子就矮，而且当时他还趴在地上，通过狗洞张望。她马上在旁边重新画了头像，这回是仰角的，再给小柱子看，小柱子睁大了眼睛看着，表情惊奇，夏初雪知道这次差不多了。

      小柱子抬起手来，扒拉自己的眼角，夏初雪迅速将人物的眼角画成下垂的样子；

      小柱子又用手指在额头上画道道，她便在人物额上添上皱纹；

      小柱子呲开嘴，指指自己的牙，她将人物的嘴画成咧开状，还特意按照他指的位置突出了一颗比较大的牙齿……

      接着又按小柱子的描述画上了半挽半散的乱发，一对招风大耳朵。

      瞪着最终的画像，小柱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即惊奇又透露出几分恐惧。

      陆云中此时才回过神儿来，问：是这个人吗？

      小柱子拼命点头，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夏初雪将画像从他眼前拿开，放到一边，又在他跟前蹲下身来，笑语温柔地夸赞他聪明能干，给姐姐帮了大忙，姐姐一定要好好谢谢小柱子，下次给小柱子带糖葫芦和粘糕好不好？

      看着她小柱子不再紧张，眼神又闪亮起来：真的吗？

      夏初雪点头，当然啦，姐姐绝不会骗人的，咱们拉勾好吗？

      拉勾约定之后，他们也不想等着喝什么茶，二人起身便向老婆婆告辞，打算立即赶回京兆尹。

      谁知二人推开门往外走，一抬眼，看见一个锦衣华服、身材挺拔的年轻男子懒散地靠在门旁，院里四角站着四个黑衣男子，面容冷峻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