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纸,在普通人看来也许只算得上一门艺术。而在真正有本事的剪纸手艺人那里,却十分不简单。这门手艺学的不精,尚可驱鬼避祸,保人出入平安。若是把剪纸学的通透,能顶半个神仙。 剪纸在其他地区也被叫作糊纸、扎纸,是一门综合性的手艺。我爷爷就是一位剪纸手艺人,但从他手里做出来的东西可不是凡物能比。那些祭祀用的纸人纸马通常没有灵性,而爷爷做的东西却能通鬼神,他是真正的阴阳剪传人。 大陆乡村的丧葬习俗礼节繁多,且百里不同俗。唯独给死者祭祀纸具是共有的习惯。小到烧得纸钱、纸花、元宝,大到童男童女、纸屋纸牛这些全属于剪纸的范畴。正所谓扎彩匠,扎鬼纸,扎来鬼纸祭阴阳,村里人都十分相信这一说法。有什么邪乎得不得了的事,大家也都来找爷爷解决。 小时候,我本来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认为那都是封建迷信。可当这些“封建迷信”赤裸裸的在你面前露出真面目的时候,信不信就由不得你了。要说起让我改变对爷爷看法的那件事,还要回到好多年以前。 那年夏季的某一天夜里,我作了一个怪梦。梦里我坐在一间纯白色的屋子,外面熙熙攘攘聚集了好多人。我想出去凑凑热闹,却无意间在镜子中看见了自已的模样。这一看着实令人瘆得慌,镜中的我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服,竟像是打扮好的新娘子! 我是男娃,怎么做得了新娘子?我连忙跑出去想问个明白,却看见屋外头那群人嘴里都嚷着“恭喜恭喜”。我越看那些人越觉得不对劲,他们个个身子细长,面如白纸,却有着仿佛要渗出血来的大红嘴唇。这不是跟爷爷扎的一样,活脱脱的白纸人! 我越瞅这些人发现他们的表情越僵硬,一开一合的嘴活像皮影戏,只会说“恭喜”两个字。我吓得赶紧要逃,却被一个身穿红袍的人给拽住。这一身新郎打扮的男人脸青的发紫,一只眼珠子没有了。我猛地回过味来,这男人不是村里前一阵死掉的王老七嘛。王老七猛地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提了起来,我说不出话,喘不上气。周围的白纸人都围了过来,那种无助的窒息感叫人浑身哆嗦。 就当我快失去意识的时候,忽然觉得脑门一凉,一下子就惊醒了。醒来我看见自已被淋了一身狗血,身上围着爷爷剪纸用的红纸,双手抓着上吊绳,脑袋正往里深呢! 爷爷咣铛扔掉装狗血的盆,急忙把我抱了下来。我当时已经吓得不会哭了,只听见爷爷骂骂咧咧,说妈了个巴子,哪只不开眼的王八羔子想害我孙儿的命。后来我什么都不记得,只是害怕的紧抱着爷爷。 那之后第二天,爷爷就盘问我是不是干了什么缺德事。我不敢隐瞒,把淘气扯皮的事一五一十的全抖露了出去。知道我说到自已往王老七家的纸人身上尿尿的事,爷爷才让我打住。 原来,前一阵死去的王老七一直没娶上媳妇。他爹娘痛心又悔恨,托爷爷给扎了一个“纸媳妇”。爷爷说我的童子尿破了纸人身上的阴气,在地下的王老七见不到媳妇这才想索我的命。 后来爷爷又重新扎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纸女人,烧了,我这才平安无事。 自打那件事以后,我对爷爷的手艺就深信不疑。爷爷时常教我一些阴阳剪的手段,不过我却发现了爷爷的一个特殊禁忌,他只接白事,不接红事。时光荏苒,眼看着我就要十八岁成年了。 一天我在家门口转悠,抽着9毛一包的琥珀香,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汽车喇叭响。那个年代在村里有一辆新自行车都是值得炫耀的事,哪见过几辆汽车啊。 当时只觉得这小汽车太他娘的气派了,要是让我坐上在村里头兜一圈,宁可少活一年。 没想到这小汽车在我面前停下了,车里下来一个穿蓝西装的胖子。胖子疏一背头,脸上带着蛤蟆镜,手里拎着大哥大,一副大老板的派头。 胖子笑呵呵地问我:“大侄子,你爷爷在家不?” 没想到爷爷还认识这样的老板,这回有车坐了。 我掐掉烟头,赶忙答应:“在家,我这就给你叫他去!” “等会大侄子。”胖子忽然把我叫住,我一回头,他塞过来一盒凤凰牌香烟。 这可是稀罕货,我没客气。小心翼翼地揣好,就去屋里找爷爷。 屋里,爷爷带着花镜正给纸人画眼绘唇。 我说:“爷爷,外边来了个开汽车的胖子,看样子贼有钱,说要找您。” 爷爷一听,一下把纸人的脸画花了。他嘴里叨咕着“有钱的胖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爷爷脸色忽然沉了下去说:“让他走让他走,不见!” 看着爷爷阴沉得眼神,我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我灰头土脸的跑出去,对胖子说:“叔,您回吧,我爷爷他不见客。” 胖子一脸横肉上的脸上没了笑容,他为难的看着我,说着一些让我帮帮忙之类的话。可我太了解爷爷的脾气,他决定的事天王老子都劝不动。 胖子无奈要走,却又贼溜溜地瞅了我一眼说:“大侄子你过来。” 我走到胖子跟前,没想到他塞给我一个大红包。我一摸鼓鼓的红包,甭提多美了。 胖子说:“叔来的匆忙,没给你买啥,这点钱留着自已花吧。” 我美滋滋地进了屋,红包还是被爷爷给发现了。爷爷上来就甩了我几个大耳雷子。还没等我委屈,爷爷先骂道:“你个王八羔子,就知道钱。” 骂归骂,爷爷说完领我出了屋。后来我才知道,剪纸这行有“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规矩。爷爷为了不破规矩,只好带我出去找那胖子了。 胖子见我和爷爷出来了,乐的合不拢嘴。点头哈腰得过来给爷爷递烟,可爷爷理都不理,阴沉着脸问:“你找我干啥?” 胖子依一脸谄媚样,绕了半天就是想让爷爷给他剪一个能保出入平安的红符。 爷爷听了以后脸色更加那看,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了。他一把抢过我的红包甩给了胖子说:“走走走,我只接白事,不接红事。” 胖子为难的笑着,还想再商量商量。可是爷爷飞快地抄起扫院子的竹条扫帚,狠劲儿向胖子拍了过去。还好胖子反应快躲开了。 爷爷大骂了一声“滚!” 胖子害怕挨拍,灰溜溜地躲进了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