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斌跳下榻。

      拿起毛笔，心却静不下来。

      “算了，我不想练字了，咱们去找陈秋霜玩儿。”

      他拉着沈洛羽向大门走去。

      “去哪儿？”方海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里。

      “额……父亲，我们出去逛逛。”

      “今日的字练完了吗？”

      “没有。”

      方云斌的头渐渐低了下去。

      “没练完字之前不出门。那个谁，你叫什么来着？”

      “大人，小女名叫沈洛羽。”

      “好，洛羽，你负责监督他练字，练不够四百个字不许出去玩。”

      方云斌肉眼可见地一顿。

      等方海走远了，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然后僵住。

      “四百个……字……”

      “少爷，回去练字吧。”

      “洛羽，你会写字吗？”

      “略会一些，少爷。”

      “那我写一个字，你写一个字，咱们交替着写。”

      “少爷，老爷是让你练字，不是让我也练。”

      “你是我的陪读，都一样的。”

      “可是……”

      “没关系，出了事我担着，你怕什么。”

      方云斌的字确实需要好好练习。

      沈洛羽的手抚过他刚刚写下的一串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如是想到。

      “该你了，洛羽。”

      沈洛羽的字是跟着父亲练的，乡里没有字帖，所以字体和父亲写的相像。

      端正中不失大气，大气中透着一丝豪迈。

      和方云斌的鬼画符字格格不入。

      “少爷，我说过的，这个要是拿给老爷看，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偷懒。”

      “啧，可是陈秋霜又不在，不能让她帮我写了。”

      方云斌挠挠头，认命似的拿起笔。

      照着一旁的字帖，一笔一划的完成四百个字的大业。

      “少爷，”雪梅敲门进来，“夫人让您身边这个丫头去一趟呢。”

      “去吧。”方云斌头也不抬一下。

      沈洛羽跟着雪梅到方夫人的住处。

      方夫人坐在桌几旁，手心里把玩着一个手串。

      “你是哪里出生的？”

      “回夫人，奴婢出生于松阳村。”

      “村里的孩子，自然比不上我们这些大家的奴婢，你在这屋子里可要小心些。”

      “是，夫人。”

      “云斌的字练得怎么样了？”

      “夫人，他还在继续练习呢。”

      “那就好，丫头，你给我听好了，方大人要让你做云斌的伴读，我自然没有意见，但你每天都要记录好云斌每天做了什么，写在纸上呈给我看。”

      “是，夫人。”

      “好了，下去吧。”

      沈洛羽出门，不巧和另一个小孩撞在一起。

      “诶呀——”

      小孩捂着脑袋，一下子蹲在地上。

      “什么人在外面？”是方夫人的声音。

      “回夫人，是……”沈洛羽看着这个不过三四岁的小孩子，不知道该叫她什么好。

      这个小孩身上的布料比她身上的好得多，上面的刺绣却不如其他人的精细。

      方夫人出门看到她，脸色一变：“你来干什么？”

      “我额娘说，最近那边的布料快要用完了，让我来夫人您这边讨要一些。”

      “哼，不愧是叫花子，今天要这个，明天要那个，我把这座宅子给她住要不要？”

      “额娘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那个意思就快滚，我每月没有给你们发份例银子吗！”

      小孩见方夫人动怒，吓得抬腿就逃跑了。

      “小叫花子就是小叫花子，生下来的还是叫花子，一点儿没错，”方夫人悠闲地回去了，“雪梅，我的茶水凉了，再给我换一壶。”

      沈洛羽全程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现在总算能回去了。

      方云斌的大字才练了五十个。

      距离四百个的大关还远着呢。

      沈洛羽推门进来时，方云斌的嘴上都沾着墨汁。

      “少爷，您歇歇吧。”

      沈洛羽拧了毛巾来递给方云斌。

      “什么？”

      “擦擦您的嘴边和手上，都沾着墨渍呢。”

      “书房里没有铜镜，你给我擦。”

      她的手带着毛巾拂过方云斌的脸：“少爷怎么弄的，我不在的时候偷偷吃墨汁了不成。”

      “别闹。”方云斌甩甩手。

      刚才自己练字觉得手太累了，嘴又闲着，于是试了试用嘴叼着毛笔写字。

      结果就成现在这副样子了。

      “少爷，伸手。”

      方云斌听话地伸出手。

      沈洛羽轻轻把手搭在他的手下面，做起了按摩。

      之前父亲抱怨自己手不舒服的时候，姨娘就是这么做的。

      她当时暗戳戳地学了下来，正好现在能用得上。

      “确实舒服。”

      “少爷，晚饭前咱们再努努力，争取戊时把练字纸拿给老爷看。”

      “行，你还真是来监督我的。”

      方云斌抽出手，继续临帖。

      “昨日父亲叫我一定要多练一个特殊的字，但是现在我想不起来了——哪个来着？”

      “是‘永远’的‘永’字吧。”

      “对，我想起来了！因为包含了点、横、竖、撇、捺、提、折、钩八种笔画，在笔画和结构方面都有代表性。”

      “是了，您今天多练几个吧。”

      “好的，督学丫头。”

      沈洛羽对这个称呼置若罔闻。

      方云斌见没有达到自己逗沈洛羽笑的结果，在一旁撇撇嘴。

      “你怎么不笑？是生性不爱笑吗？”

      “少爷，您在这里练字，我身为伴读却在旁边笑，不和规矩。”

      “切，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你在我身边，我就是规矩。”

      “少爷，您再不写字，今天的这四百个字就别想写完了。”

      “叩叩——”书房的门被敲响。

      沈洛羽前去应门。

      外面站着一个奴婢，手里捧着一个提盒。

      “姑娘，这是赵姨娘给少爷亲手做的点心，请收下。”

      沈洛羽把提篮放在一旁的小桌上。

      “您要是累了，就来吃点儿点心，一个说是赵姨娘那边的人刚送过来的，”

      “你先尝尝。”

      方云斌手里的笔没有片刻停顿。

      “少爷，您不先动口，奴婢不敢。”

      “我换个说法，你帮我试试毒。等你吃了没问题我再吃。”

      原来如此。

      沈洛羽打开提篮，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五块枣糕。

      真香。

      看着主子干活，自己名正言顺地偷懒的感觉真不错。

      不过片刻，方云斌又甩甩手。

      “少爷，这位赵姨娘的手艺真不错。”

      “她原先打算开一家糕点铺子的，可惜被我爹收成侍妾了。”

      “少爷，今天我在夫人那里见到了一个小女孩，她是？”

      “赵姨娘的女儿，三岁了。”

      方云斌擦擦手上的墨汁，坐在小桌另一边，拿起枣糕来吃。

      “少爷您身边一直都没有奴婢陪着呢。”

      “你不是吗？”

      沈洛羽一愣。

      “少爷，奴婢的意思是，贴身伺候您的人。”

      “哦，你说这个，今天刚被我赶走了，黏在身边感觉很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