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不透光,完全阻隔了外面的视线,徐冬儿从袖中取出薄刃,往另一只手的腕上一划,划出了一道血口。 她按住陆宸下颔的两侧,迫使他的嘴张开,将手腕上的血滴入他的口中。 她再按住穴位,让血止住,用丝帕包扎上后,才从怀里掏出布包展开,从里面取出银针,一根根地插入陆宸的穴位。 半个时辰后,陆宸的气息变得平稳。 听到他的气息恢复正常,唐耀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徐冬儿从屏风后出来,本想就这么离开,想了想,她还是开口道,“督主醒来后,不可大补,只需喝些莲子粥,清心即可。” 唐耀本想对她说声谢谢,无奈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得看着徐冬儿离开。 陆宸醒来时,已是深夜。 一直守着他的唐耀,向他禀报了自己擅自做主,请来徐冬儿为他医治的事。 陆宸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他中的是毒,而且没有解药,徐冬儿是怎么做到的? 陆宸将他与徐冬儿相识的每个细节都仔细回忆,发现了她的不同之处。 他之前以为她只是一个医者,现在想想,不全然。 她没有医者仁心,救他完全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 她行事阴毒,让她感到不适的人,她下药将他们团灭,而且不着痕迹。 她对毒药很熟悉,当日在山洞的时候,他们才没有着了贼婆的道,贼婆的药有多厉害,看看那些被团灭的士兵就知道。 他忽略了会医的不止是大夫,徐冬儿可能另有身份,不过她现在并无害他之心,而他暂时也需要她,陆宸让唐耀把徐冬儿带来。 徐冬儿带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陆宸的面前。 刚恢复的陆宸,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不少,让徐冬儿有了一种我见尤怜的惊艳感,她第一次生了妒。 “你会解毒?”陆宸直白地道。 “碰巧能解督主身上的毒。” “有几成把握?”陆宸的心里生了希望。 徐冬儿想起那个人欣喜若狂的表情,“十成。” “能完全根除?”陆宸把希望又扩大。 她不记得那个人曾说过这样的话,“不知道。” 陆宸心里的那团希望之火,被浇得成了火苗。 是他过于奢求了,能减轻痛苦就已经很好,他知道徐冬儿不做没有意义的事。 “有什么要求?” “面圣。” 陆宸正视徐冬儿,原来这才是她来京真正的目的,他还是小视她了。 他微眯着眼,低声道,“你不怕我杀了你,夺了解药?” “我死了,解药就没了。” 陆宸是个聪明之人,他醒来后凭着口中的血腥味,不难猜出她的血就是他的解药。 “你怎么就肯定这世上没有一样的解药?” “其他的不敢说,就这件事民女可以肯定。” 徐冬儿的自信说明了一切,陆宸不得不信,他也不敢去赌。 “好。” 协议达成,徐冬儿觉得自己可以提问了,“督主的病除了唐千户,还有什么人知道?” “下毒之人。” 原来真有漏网之鱼,徐冬儿庆幸这些年自己藏得很好。 “这种病若是心静,一般很难发作。” 陆宸收紧了下颔,所以对方才频频地激怒他,就是想让他毒发,没有解药,就算他不死于暗算,迟早也会因毒发身亡。 徐冬儿注意到了他表情的变化,手腕上的伤口未全愈,她不想再来一次。 “督主的身体还未恢复,民女就不打扰督主休息了。” 陆宸感觉到被针扎过的穴位出现刺痛,徐冬儿扎针的时候他已失去意识,他不想在清醒的时候被刺痛,他冷静了下来。 回到自己的屋子,徐冬儿已经是困得快睁不开眼,偏偏窗外传来了闷雷声。 她把被子拉到了脑袋上,现在就是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不会再离开这张床。 闷雷一声比一声响,时不时地还加夹着闪电。 过了很久,终于下起了倾盆大雨。 这夜,京城被大雨和闪电雷鸣所笼罩。 徐冬儿睡得很好,恶梦没有侵入,她梦到了家中院子里的那棵桃树,结了好多的桃子,一个个都比拳头大,色泽诱人得厉害,她摘了一个,正要放入嘴里。 一声急促的敲门声,桃子消失了,桃树也不见了,徐冬儿睁开了眼,目光触到了幔帘顶。 原来是梦。 梦醒了,她也没什么可留恋的,起了身。 屋外的人听到了动静,“徐姑娘,有案子要查。” 徐冬儿应了声,梳洗一番后,跟着番子上了陆宸的马车。 陆宸的面色还有些苍白,“以后就跟在我左右。” 之前只是为了让她查案,现在她的身份应该是随行大夫跟查案人员,陆宸还是爱惜自己的身体的。 他就是一个行走的危险物,随时都有可能遭人暗杀,跟着他,就等于把命交给了他,不过机会和危险同在,徐冬儿没有理由拒绝。 “至于要面圣,你得先告诉本督主你的真实身份。” 原来陆宸已经猜到,就等她坦白。 他现在是她面圣的希望,徐冬儿不假思索地道,“好,等机会合适。” 没有证据,就算面了圣又如何,她得先找到证据。 陆宸没有再说话,马车里又恢复了平静。 马车走起,窗外的景色快速地向后移,一直到了大觉寺的大门外,早到的唐耀已经在候着。 陆宸一下马车,见到他就道,“情况如何?” 唐耀凑上前,“主持的死相不好看,督主还是不要进去了。” “太后传了懿旨,本督主要不进去,不好交代。” 这句话的分量,唐耀不是不知道,多说无益,他在前边引路,边走边介绍情况。 “昨夜雷电交加,又是倾盆大雨,巡夜的僧人就在厢房里坐着等,本想等雨小些再出去,没想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他们醒来,再出去时,天已蒙蒙亮,看到主持吊死在树上,最鬼异的是,那棵百年老树有一半被雷电劈死,中间还流出了血泪,寺里的僧人吓坏了,没人敢靠近,有一个胆大的僧人报了官。” 身后的徐冬儿听着就觉得蹊跷,没看到现场前,她也不好发表意见。 他们一直向前走,来到了一座二进院,刚进院门,徐冬儿就闻到了一股烤焦的味道,越往里走,味道就更重,放眼可见一棵参天的古树。 古树左边绿意盎盎,右边已经焦枯,伸出的一根树干上,吊着一个被烧焦的人,风一吹,尸体晃悠,乍一看像是挂着的巨型腊肉。 死的人正是大兴寺的主持怀源大师。 陆宸让人将尸体从树上解下来,他的衣物已经被烧焦,人也被烧得面目全非,寺里的僧人是根据他左手的六指认出了他。 寺里的僧人都来了,围着尸体一阵痛哭,惊飞了盘旋在上空的乌鸦。 唐耀最受不了男人哭泣,娘兮兮的,他大叫道,“此案现由缉查司接管,寺里的僧人待会挨个接受盘问。” 最先发现怀源尸体的尘空出了声,“都说寺里不能供女佛像,主持就是不听,如今遭了报应,这跟我们何干。” “观音不就是女佛像吗?别的寺庙供着没问题,怎么到了你们这就成了天谴了,无稽之谈。”唐耀呛声道。 一名小僧忙解释道,“师兄说的不是观音菩萨,而是供在寺里的太后的玉雕像。” 唐耀不由地一怔,看向了陆宸。 大兴寺供奉太后的玉雕像之事,陆宸也是第一次听闻。 大兴寺虽没法成寺闻名,不过对太后却意义重大,太后还在年幼时,当时的主持空藏大师就已经预言她日后身份尊贵,贵为一国之母。 得此预言,英国公石诏大喜,年年都给大兴寺进可观的香火钱,直到空藏大师圆寂,大兴寺渐渐败落,再加上这些年,太后信奉净一道,大兴寺的名气不在。 接到报案的京兆尹刘叔会,知道大兴寺与太后的渊源,忙上了折子,太后的懿旨才下到了陆宸这。 太后是碍于面子才这么做,毕竟是空藏大师预言了她日后的富贵,至于玉雕像的事,她应该不知情。 “玉雕像的事,可有禀报太后?” 另一个年长的僧人了尘出了声,“主持是想等到春日殿落成后,再献给太后,没成想才放在寺里几日,就出了事。” 自从太后执政,最忌天谴报应之说,更何况是预言了她富贵的大兴寺。 陆宸转头对徐冬儿道,“查明主持的死因。” 从上次在慈安宫的所闻,徐冬儿就知太后是个自负之人,魁星阁遭人惦记,就能让她圣怒大发,要株人九族,若是知道供奉自己玉雕像的主持死了,她的圣怒怕是要加倍。 旁人不管,缉查司要是破不案,首当其冲的就是陆宸,陆宸不能有事,他有事她的事就难成。徐冬儿来到了尸体前,仔细检查了一番,又走近古树,绕了几圈,最后凝视树干流出来的红色液体,伸指送入口中浅尝。 “主持不是被天谴,而是被人勒死后,再吊到树上。” “这怎么可能,了尘师兄的禅房就在主持的隔壁,主持若是被人所杀,定然会发出声音,了尘师兄怎么可能听不到。”尘空顿时提出了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