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所有馈赠都明码标价。 而杜简舟除了那虚无缥缈,暗无天日的未来,什么都没有。 “有人永远活在阳光下,有人死在了黎明前。” 在何昔归眼里,杜简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十七八的年纪,正是成群结队,呼朋引伴的时候,大家都至少有一个亲密到无话不谈的朋友,但他一直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 中学时代,有时候太特立独行未必是一件好事,哪怕你有着不错的成绩和相较优越的长相,也依旧无法逃脱被孤立的命运。 但显然,这对杜简舟来说并不算什么。许是少年人生性淡漠,觉得这不过是些无聊至极的幼稚把戏,但放在某些人眼里,就成了挑衅和宣战。 无故被扔到教室后面的课本,被泼了脏水的板凳,永远发不下来的练习册等等,诸如此类的小事层出不穷,虽不至于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但不免让人感到疲倦和烦躁。班主任特意在班会上强调了多次,但依旧收效甚微。无人承认亦无人指认,在那些刺头儿隐晦的威胁下,大家都选择了明哲保身。毕竟少年和班中任何人都没有交情,自然也没有人愿意为了他,去招惹上一身的麻烦。 孤立无援的少年就像一匹暴风雪中的孤狼,哪怕有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锋利的尖牙,却连敌人的面貌都看不清,时不时地还要被无情的雪粒扑得晕头转向,尚且连自保都做不到,又谈何反击? 在这样被针对了一段时间过后,饶是杜简舟的内心再强大,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少年一向挺直的脊背,在不知不觉间弯下了一些,露出了从未见过的疲态。 何昔归就是在这个时候注意到他的。 北方的雨天不似南方,端的是朦朦胧胧,轻烟曼纱,那小雨扑在面上和微风轻抚面颊没什么两样。北方的雨来势迅猛,瓢泼一般,恨不得把人浇个透心凉。 那时正值放学,阴沉了一下午的天终于哗啦啦的下了一场大雨。何昔归拿着早上出门时被母亲硬塞进书包里的伞,正感叹着果然妈妈从来不做无用之功,凡是母亲大人准备的东西,就一定会有它的用武之地时,被淋的像落汤鸡一样的杜简舟缓缓从她面前走过。或许是雨点砸在伞面上的力度直击耳膜,又或许是少年的背影太过形单影只,向来懒得管闲事的少女突然动了难得的恻隐之心。 “杜简舟,刚好顺路,一起走吧。” 雨势渐大,少年循着声音望过去,少女明媚的身影就这样闯进少年的眼帘。从颜色鲜艳、图案幼稚的雨伞,到握着伞柄的白嫩手指,无一不彰显着少女幸福的原生家庭。 羡慕吗?或许吧。就像飞蛾扑火一样,哪怕会灼伤自己,也会不顾一切的向火光冲过去,只是为了那片刻的温暖而已。 只是为了那片刻的温暖。杜简舟的眸光闪了闪,望着丝毫没有停歇架势的雨,顺着何昔归抛来的橄榄枝,躲进了伞下。 高中的校园里,最不缺的就是八卦。当长了翅膀似的谣言传到杜简舟的耳朵里的时,何昔归已经不知道被开过多少轮玩笑了。随着这些人云亦云、似是而非的流言,杜简舟最直观的感受就是那些说大不大,但十分让人疲惫的“麻烦”似乎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大家好像都默认了他杜简舟现在是何昔归罩着的人,仿佛也因着这层关系,对他冷淡的性格和我行我素的处事多了一些包容。毕竟相较于冷漠孤僻,不善言辞的杜简舟,大大咧咧又开得起玩笑的何昔归显然更合大家的眼缘。以至于他们看杜简舟也顺眼了许多,大方“原谅了他的过错”,摇身一变,成了和平相处的好同学,甚至可以勾肩搭背的好伙伴。 天生在这方面缺一根筋的少年仅仅想出来这是借了何昔归的光这一结论,就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弯弯绕绕的心思。但从小被父母带着混迹各种交际场,已经快活成人精了的何昔归显然早已懂得这其中的曲折迂回。她从不反驳同学之间的玩笑和猜测,但也不会承认。毕竟只是对雨幕中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的少年的一时怜悯罢了,左不过是他们自己过度猜测,又自作主张做了决定,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当他欠我一份人情好了。少女自顾自的想着,努力忽略内心深处的那一丝奇怪的感觉,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木讷的少年似乎并不这样觉得。何昔归的一时怜悯,让几乎没有被关心过的少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于是毫无预兆的,他开始频繁出现在少女的身旁,即使大多时候都沉默着,像少女背后的影子,溶在人群中,但一转身就一定可以看见。 明媚张扬的少女映在杜简舟的眼中,也在他贫瘠荒芜的心里构建了一个生动又丰满的世界。 某一瞬间,杜简舟好像明白了什么,但他并没有选择将少年心事诉诸于纸笔,将自己剖析展现在何昔归的眼前。糟糕的原生家庭和他烂泥一样的生活,让他没有去争得少女青睐的底气。还是不要去恩将仇报了。况且,说不定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呢? 随着高考日子一天天临近,课业也愈发的繁重起来,大家也都失去了八卦和胡天侃地的心思,开始埋头苦学了起来。那些精心梳理的笔记和偶尔的难题解答,作为何昔归庇护的回报出现在了少女的课桌上,除此之外,便再没了其他交集。命运好像永远在眷顾那些本就幸福的人们,反而对那些本身就艰难寻求一线生机的人苛刻无比。